老人看着少年,大概看来看去,满心满眼都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少年。
柳青河很是惆怅地说道:“宋应新啊宋应新,你害得我错过了人间的一场好戏。”
宋应新默然无语,大概确实有些愧疚,于是转过了头去,认真地说道:“倒是含光弄好了,给你弄一辆最好的。”
柳青河靠着崖石缩在黑袍下,这大概让他更像一只大猿了。
“我不要那样的东西。太招摇了。”
喜欢看白花的人,大概确实不会喜欢那种招摇的东西。
所以哪怕柳青河其实很强,但是人间知道的,确实寥寥无几,哪怕是当初门下侍中水在瓶,这个同为大妖的人,都未曾想过柳青河这么强。
宋应新耸耸肩,说道:“不要算了。”
柳青河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虽然这个天狱之主哈欠连天,但是看在宋应新的面子上,却还是诚恳地留在了这里。
那样一条在天工司之中升起的悬道没入白气之中,其实并不能看见那样一个撑着伞的少年的身影。
只是二人还是长久地看着那里。
“天工司弄明白那柄伞的问题没有。”
柳青河却是突然说起来这样一件事。
宋应新惆怅地说道:“没有,我们缺少了一些好像很是关键性的研究,看来看去,始终如隔云山,不得其解。”
柳青河轻声说道:“看不明白那就算了,也许这本就不是当下的人间能够看明白的。”
宋应新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柳青河抬头看着那些穹壁,微微笑着说道:“人间又不是要死了,有些问题,大概确实不用这么急。”
宋应新沉默了少许,看着这个天狱之主说道:“我以为你们对于那样一柄伞下的故事,会很是焦急。”
柳青河轻声说道:“我们何曾急过呢?”
大概确实没有。
可以被少年握住的伞,或许确实没有那么着急。
哪怕是丛刃,哪怕是神河,都是在少年走神之时,提醒着他而已。
这个天狱之主低下头来,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我们其实什么都不急,毕竟,只有我们急,是没有用的。”
宋应新觉得自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毕竟在这样一些人间大妖面前,哪怕宋应新看起来更老一些,但其实也是年轻的。
只可惜柳青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到底是急什么。
宋应新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二人一同看向了那些水雾白芒之中。
那里有许多剑光悬垂,分明这是天工司的司衙之地,只是在那样一幅画面之下,偏生玄幻得不像人间。
那样一个撑着伞的少年正在那些白气悬道之上悬剑身周,很是警惕地走着。
但是事实上,那些连柳青河都拦了下来的天工司中所存留的仙气,并未伤到这样一个少年。
哪怕一直到穿过了整条悬道,那些白气也只是温婉得像是许多雪白的鱼儿一样,环绕在他的身周。
南岛看向了自己的神海,神海之中诸多元气孤岛正在飞速地旋转着,吐纳着那些流溢于人间的极为精纯的气流。
这个少年不由得想起了在人间巷子里,那个帝王与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或许这样一个少年的天地根,确实远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大。
以至于哪怕被剑意斩碎了,面对着这样的东西,依旧可以安然无恙的吐纳运转着。
南岛沉默的看了自己神海中的景象许久,而后才将目光落向自己面前的这处断崖。
断崖并不高,只是弥漫着白气,倘若这样一处断崖,并非存在于天工司中,而是人家某些青山大湖之畔,大概会像极了一座缥缈出尘的仙山。
只是天工司中那种来自人间的灯火的光芒,却是将那些缥缈的意味压了下去。
于是看起来很是怪异。
就像卿相骑着飞仙穿行在风雪高山之上去见那个南楚灵巫一样怪异。
有条小道一直通向更高处而去。
南岛看了许久,抬手握住了身旁的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柄剑今日好像一直都有些轻鸣。
少年以为是遇见了人间仙气的缘故,却也没有多想,握住了鹦鹉洲,缓缓穿过那些白雾向着更上层而去。
一切仙气溢流的终点,便是在于那样一处断崖的上层。
用宋应新的话来说,那个来自东海的年轻人,便在那里,替人间迎接着某种更新的东西。
上崖的小道并不长,也没有什么阻碍。
少年很是轻易的便攀登了上去。
只是少年才始走上那样一处崖坪之巅,便怔怔的停在了那里。
白雾的深处,一片光亮,如同万千天光洒落,却只是汇聚在了那一处。
槐都的砥石穹壁并未破。
那些好似天光一般的东西,只是来自那样一个拄着拐杖,被包得像是一个粽子一样的年轻人伸出的一只手指。
指尖万千皎白的光线如同星河一般流溢着。
只是发着呆的又何止是少年呢?
在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或许是将少年当成了某个天工司的司主。
那个来自东海,曾经一梦踏过了天门的年轻人,很是惊叹的转过头来。
“您是天上人吗?司主大人。”
少年撑着伞怔怔的看着那一幕,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或许是的。”
年轻人指尖的光线,并非星河,又似乎远胜于星河——那是天工司的世人,所创造的凝练的仙气。
被大刀阔斧地劈开了头颅的年轻人,在这一刻,或许确实看见了来自南瓜外面洒落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