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陈鹤与南德曲,便是这处山门之外,奄奄一息地坐在山崖上的明蜉蝣都是露出了很是惊诧的神色。
“大师不是阿弥寺的僧人,为何阿弥寺会在大师手里?”
明蜉蝣才始从原来阿弥寺一直在蕉鹿大师手里这样一件事中回过神来,便听见了这样一句话语。
蕉鹿大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丛刃拿着磨剑崖的方寸,他便是磨剑崖的人吗,天下修行者都修大道,难道人人都是函谷观的人?”
一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一直在南衣城这样一个同流之地的南德曲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是惊诧的看着这样一处掌中佛国风雪人间,轻声说道:“大师莫非是阿弥寺化妖之人?”
白衣大和尚脸色有些愁苦,说道:“我就一定要是妖僧?我就不能是个人?”
“......”
南德曲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
那个白衣大和尚倒是很是认真地回想了起来。
“这粒石子大约是在三十年前得到的。贫僧彼时还很年轻,也很瘦弱。那日随着父母去风雪山寺为陛下祈福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便让他们先走了,我去了附近的一条雪溪之中洗着手,洗着洗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发现掌心里多了一枚白色的石子。”
大和尚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回去之后,我父母看见这枚不知从何而来的嵌在了手心里的石子,很是欣喜,说这一定是鹿鸣某位大师的舍利子。他们觉得我有佛缘,于是将我送去了山寺中出家了。”
“大概我也确实有佛缘,那处山寺倒是鹿鸣佛门衰落之后,少有的还在修行佛门神通的地方。”
蕉鹿大师唱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于是贫僧秃了,也变强了,武德也充沛了。”
“......”
鹿鸣风雪吹着那样一个大和尚的单薄的白衣,确实露出了其下极为健壮的腱子肉。
“但倘若不是庄白衣斩开山门,我确实不知道这便是阿弥寺。”
蕉鹿大师很是诚恳。
“毕竟人无法踏足自己的掌心。”
陈鹤倒是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看着白衣和尚认真地说道:“要不你试试把自己的脚抬起来踩在手里?”
南德曲默然无语地回头看着一旁的陈鹤。
只是人间却是瞬间颠簸了起来,这个已经一身修为尽失的剑修还以为庄白衣真的在阿弥寺里弄出来了什么动静,慌忙扶着天衍车,向着那边看去,只是那处佛灯飘摇的山门之后,却是安静如常。
这个三十六岁的男人这才发现,原来是白衣和尚,真的觉得陈鹤说得有道理,于是坐在那里掰着自己的腿往手掌里塞。
南德曲很是慌张的看着那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脚,那一脚要是踩下来了,大概二人真的就完蛋了。
只是陈鹤说得确实不无道理。
当那一只脚出现在风雪之中的下一刻,却又很是离奇的消失了。
南德曲仿佛听见了一声极为沉闷的声音,想了想,趴在天衍车上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个没了耳朵的白衣大和尚正趴在雪里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一地积蓄了千年的大雪中挣扎了出来,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面拍着身上的雪,一面看向陈鹤,很是诚恳的说道:“所谓当局者迷,确实如此。”
陈鹤笑呵呵地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蕉鹿大师扫尽了身上的雪,又低头向着掌心看去,现而今的掌中,却是已经空空如也。
南德曲正想说什么,却是好像又听见了一声扑通声。
只是与大和尚掉下来的那种声音不同,这一次的声音极为宏大,如同天崩地陨一般。
蕉鹿大师神色古怪的站在那里,倒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向着天上看去。
过了许久,只见一个模样很是凄惨的男人出现在了天穹之上,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看着。
明蜉蝣。
大概是看见蕉鹿大师真的走进来这片风雪佛国之中,这个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的南楚灵巫却也是瞬间打起了精神,大概是拖着重伤之体,掉下了山隘,又一点点爬了过来。
明蜉蝣虽然模样凄惨,只是此时脸上倒是有些笑意,伸手拈起了了那块白色石子。
“大师,现在你落入我手里了。”
蕉鹿大师微微笑着,抬手伸向天穹之上。
“差点忘记你了,你也下来吧。”
明蜉蝣神色一变,下一刻,天穹之上的那张很是凄惨的脸便消失在了那里。
而风雪之中,传来了一声如出一辙的闷声。
明蜉蝣当然要凄惨得多。
本就被蕉鹿大师打得半死,又摔来摔去,却是连从雪里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穿着那身宽大的巫袍,像是一幅古老而繁复的画卷一般陷在雪中。
最后还是陈鹤不忍心,跑过去把明蜉蝣这个南楚灵巫拉了出来。
明蜉蝣倚靠在天衍车边,脸上的笑意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默默地看着蕉鹿大师。
这个武德充沛的大和尚没有再理会明蜉蝣,只是转身站在风雪里看着那样一处当年四大修行地之一的雪中古寺山门,低头轻唱着佛号。
陈鹤与南德曲倒也没有打扰他,后者更是一直在那里冷笑着看着明蜉蝣。
毕竟南衣城之事,便是这样一个南楚灵巫挑起来的。
“你不能打死我。”
明蜉蝣很是认真的看着南德曲说道。
南德曲冷笑着说道:“为什么?”
明蜉蝣缓缓说道:“你打死我了,大师就会很没面子,毕竟他也要打死我,你打死我了,他打死谁去?虽然我并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打死我,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被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