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本该闲云野鹤的年轻人看着那样一个与山门对峙而去的黑袍剑修,倒是陷入了沉思。
“我们是不是应该拦住他?”
南德曲站在风雪里轻声咳嗽——这样一个点燃了神海穿梭过来的剑修,在神海空空之后,倒是被风雪吹得有些着凉了。
他一面咳嗽着,一面很是惆怅地看向了那个在万千风雪佛音之中不为所动的那个剑宗妖修师兄,轻声说道:“如果能够拦得住,我先前早就拔剑了。”
这个剑修神海空空,面对一个已经恢复过来的大妖剑修,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只希望.....”
南德曲重新看向了那一对耳朵被斩飞而去的方向。
“那位大师能够听见这里的风声.....”
陈鹤神色古怪的说道:“连耳朵都被斩飞了,他拿什么听见?”
哪怕是陈鹤都能看得出来,庄白衣见面那一剑的意思。
毕竟黑袍剑修眉眼上的伤痕诚恳得很。
他大概打不赢那个大和尚,但是打赢一对耳朵还是没有问题的。
南德曲沉默了下来,看向陈鹤说道:“要不你来?”
陈鹤神色愈发古怪,看着南德曲说道:“师兄在开玩笑吗?我怎么来,当场做一大车铁板豆腐,给他撑死吗?”
南德曲大概确实是在开玩笑,听着陈鹤的这句话,只是苦笑了一声,而后背着剑迎着那些风雪向着那一处山门缓缓而去——风雪之中佛音很是浩大,只是对于一个神海空空的剑修,大概也没有落下太多的束缚,是以南德曲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大概也不会像那个一身剑意,如同长夜举火一般张扬而去庄白衣那样承受着诸般风雪的压力。
陈鹤挑眉看着这个神海空空的剑修,虽然是在说着各种拦不住,只是南德曲还是诚恳的抬手握住了身后的剑柄——这大概便是手中之剑,最大的好处。
哪怕你神海空空,哪怕你剑意萎靡,你依旧可以认真的握住那样一柄剑。
南德曲没有去问陈鹤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剑修送到了这里来,只是保持着那样一个握着剑随时可拔出来的姿势向着风雪古道的尽头走去。
“师兄。”
这个三十六岁的,在鹿鸣风雪里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能够真正破境而去,至于三叠道成之境的剑修,很是认真的叫着那样一个黑袍剑修。
庄白衣仿若未闻,只是一袭黑袍纷乱,提着剑,带着不尽剑意,与那些风雪佛音抗衡着,在无数剑意与佛法相交而弥散的画面里,一步步的向着山门而去。
南德曲也没有继续叫下去,只是握着剑顶着风雪一步步的追随着那样一个素未谋面的剑宗师兄的脚步而去。
陈鹤很是惆怅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天衍车,倒是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去。
犹豫了很久,陈鹤还是老老实实的缩在了天衍车上。
毕竟看起来那里要打起来了,自己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陈鹤又把天衍车往后推了推,而后拿起一些兔子皮毛盖在了头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那里眯着眼睛张望着风雪古道尽头的那些故事。
覆了一千多年的大雪,显得无比厚重的山门之前的那些石灯似乎确实亮起来了,像是一些风雪里的油灯一样飘忽不定的晃动着。
那些风雪石道之上有着无数浩瀚的佛音响起,无数经文正在自雪下而来,化作了一种极为强悍的封禁之意,试图将那样一个剑修拦在山门之前。
或许确实整片风雪人间的压力都落在了那一个黑夜举火的剑修身上——迷离的雪色里,那样一个剑修的姿势,已经从提剑,变成了拖剑,如渊之剑拖行在风雪之中,与雪下的经文石道撞击着,好像是无数次极为迅速的出剑一般。
风雪呼啸。
而在庄白衣身后的南德曲却是走得很慢,也很安宁,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丈,却好似隔了一个遥远的人间一般。
庄白衣却是蓦然停了下来,转回头,那张棱角凌厉却也被和尚打得鼻青脸肿的面容之上的瞳眸之中有着极为漠然的情绪。
“再往前,哪怕你没有入大道,我也只能杀了你了,师弟。”
南德曲听到这样一句话,倒是挑了挑眉,一直举于身后的手反倒是将那柄剑握得更为坚定了一些。
“看来师兄确实压力很大。”
明蜉蝣当初在幽黄山脉等待着丛刃的时候,那样一个剑修,哪怕被一柄剑插得像是拒马一样,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概那个南楚灵巫,确实很难让这样一个剑修有着什么压力。
只是后来丛刃与神河在东海之战的前一刻,某个兴致勃勃跑来看戏的弄曲子的人,却是还未见面,便被斩了一剑,狼狈的跑回来孤屿上。
乐朝天固然被斩得很没面子,只是那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观山海入十三叠的道人,确实让丛刃感受到了一些压力?
风雪古寺之前的故事,或许依旧如此。
随着南德曲这样一句话落下,庄白衣瞳眸之中的意味又冷了几分。
藏着想要开陈鹤的天衍车的期待的光芒的剑修,与现而今眸中光芒极为冷冽的剑修,当然也可以是同一个人。
只是大概比庄白衣神色更为冷冽的,是那种渐渐浮生于这样一个剑修面容之上的一种有如雪色的苍白之意。
陈鹤窝在天衍车里,躲在一堆兔子皮毛之下,倒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南德曲先前并未阻拦这个黑袍剑修,却在他向着山门而去的时候,握剑跟了上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