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朝天默然无语。
陈云溪倒是神色古怪地看向了陆小三,又看向了那条正将前腿扒着桌案,吐着舌头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的小土狗。
“他叫草为萤?”
陆小三看着陈云溪谨慎地说道:“难道不可以?”
陈云溪亦是有些默然无语,看了陆小三很久,默默的转回了头去,看向了乐朝天。
“你晚辈?”
乐朝天矢口否认。
“不相干。”
陆小三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诧很是失望的看着乐朝天。
“师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唔唔唔...”
松果很是迅速地捂住了小少年的嘴。
陈云溪倒是轻声笑了笑,这一笑,倒是有了一些温润如玉之意,说道:“很有意思的少年,要不要做我弟子?”
便是乐朝天都是诧异的看向了陈云溪。
流云剑宗弟子虽然众多,但是三剑之中,门下弟子最多的,其实是丛刃,而不是这样一个人间都没有多少人见过的白发剑修。
松果亦是有些震惊的松开了捂着陆小三胡言乱语的嘴巴的手。
陆小三很是惊喜的看着陈云溪说道:“前辈没有开玩笑?”
乐朝天皱了皱眉头。
陈云溪只是淡淡的笑着,说道:“不开玩笑。”
只是那个小少年却是叹息了一声,而后很是诚恳的说道:“算了。”
陈云溪看着陆小三身后的那个葫芦,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
这个来自岭南,总是咋咋呼呼好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正色看着陈云溪。
“相比于做些需要在人间躲躲藏藏的阴暗的老鼠,我其实更喜欢做一条草地里晒着太阳打滚的土狗。”
当小少年这样一句话落下的时候,整个食肆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松果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只是那些短暂消失的火锅底汤咕噜的声音却又真切地回到了自己的耳边,人间的夜风也吹着清角城中那种悠悠的声音而来。
那个来自山河观,于东海观海而入十三叠的道修身周开始荡漾着不尽山海道韵。
陈云溪瞥了一眼明明说着不相干,却在这里似乎随时可能因为少年的一句话而与自己动手的乐朝天,倒也没有在意什么,只是看回了陆小三,看着那个并不隐晦地骂着自己的小少年。
“你说得对。”
陈云溪依旧淡淡的笑着,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已经烫老了的牛肉,平静地嚼着。
“能够活在阳光下,当然比不见天日要好得多。”
“这是深思熟虑的正确的选择。”
......
那样一场火锅里,那个带着某柄剑崖之剑的剑修什么也没有做,哪怕是乐朝天,在小少年横插一脚,说了一句那样的话后,亦是没有与陈云溪再说什么。
四人安静地吃着火锅。
直到夜深人静,而后各自离开。
松果看着那个在夜色端正地捧着剑离去,一身青衣白发落在长街灯火夜风里,如同冬雪春叶一般的剑修。
看了许久,又看回了那个正蹲在路边逗着狗的陆小三,很是惊叹地说道:“你是真不怕死?”
陆小三手里拿着几个在火锅里烫好的打包走的丸子,一面给小土狗丢了一个,一面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口,一面吃着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还只是个孩子啊,他真的要和我计较吗?”
“......”
虽然修行界有着不欺人间年少之说——甚至于在所有故事里,第一次将那些规则总结成这样一句极为简洁的话语之人,便是陈云溪,这一句话的完整版,叫做不欺人间年少,从此不闻音讯。代表着千年之前,以道门为主的修行界的一种态度。二十五岁之前,作为当代年少之人,自由地走在人间,而后在二十五之后,不欺人间年少,从此隐于山林。
只是不管如何,大概那也不是小少年这样用的。
乐朝天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站在那里。
其实乐朝天也有些不怕死。
在小少年之前,其实是这个道人先开的腔。
便是所谓的好人坏人之言。
松果很是无奈地看着越来越放肆的师叔侄二人,突然有些怀疑跟着他们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陈云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乐朝天看向了那个蹲在那里逗狗的小少年,倒是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假如他陈云溪是人间绝顶的大好人,你会不会做他的弟子?”
陆小三理所当然地说道:“师叔觉得我像傻子吗?那可是陈云溪啊。你都打不赢的人,我为什么不同意呢?到时候我就狗仗人势,天天逼你给我钱去吃火锅。”
“......”
乐朝天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问了,惆怅地叹息了一声,沿着长街缓缓走着。
六月的东海小城,自然夜风宜人。
风太冷想吃火锅,与水太冷明日再死,自然都是一样的谎言。
无非是想吃火锅无非是不想死而找的借口罢了。
陆小三站了起来,把丸子都塞进了自己嘴里,气得小土狗在那里乱蹦跶,咬住了陆小三的裤腿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