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多境界低微,自然很难从那样一个故事里走出来。
陆小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胡芦长久地看着身旁这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他以为这个叫做陆小二的小剑修,会有着很多慌乱的神色。
只是并没有。
在听见胡芦真的把那三个字的意思阐述清楚之后,陆小二反倒是沉静了下来。
握着剑站在那里长长地吸着气,也长长地吐着气。
仿佛要把自东海走来的那样漫长的郁结的心绪,一并在青山云雾里吐纳而去一般。
神色憔悴的小少年自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了。
在东海的时候,他甚至连走都很难,只能扶着墙去了小镇客栈的房间里,像是一个被折断了手脚的人一样在那里躺着。
只是这样漫长的路途,大概也终于能够让陆小二承受很多东西了。
小少年默默地将手里的剑送回来身后的鞘里,而后很是认真的向胡芦行了一礼。
“多谢师兄。”
胡芦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藏在身后的右手,那些并不尖锐的指甲,却已经陷进了血肉之中。
只是他并没有避让那样一个岭南小剑修的剑礼。
人间剑宗的弟子,当然永远承受不起那样一句多谢。
只是。
只是胡芦沉默地站在那里,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你是流云剑修不是吗?
胡芦也同样不会像当初一样,总是产生着落荒而逃的想法了。
我已经在赎罪了。
胡芦很是认真地想着。
落在同归碑上的那一剑。
尝试让南方再度安定下来的那一剑。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少年能够决定的。
他们太年轻,也过于孱弱。
胡芦看着那个背着剑,便要向着南方而去的小少年,却是皱了皱眉头。
“你要去做什么?”
这样一句突然言辞严厉的话语,让陆小二觉得这个少年剑修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
陆小二回头默默地看着那个瓜皮头的少年剑修,只是什么也没有说。
胡芦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而后缓缓说道:“岭南其实有很多少年剑修早在大战开始之前,便已经离开了凤栖岭,你与其回去岭南尝试找到一些幸存者,不如往北而去,或许还更有可能一些。”
陆小二停在了那里,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在云绝镇,我随着师叔看着那样一场人间妖事的时候,在那些青山之下,那些剑修在参战之前,便已经给自己挖好了坟墓。那时某个剑修还吓唬我,说如果我陆小二死在了那里,有时候都很难找到人来将自己的尸体带回岭南。”
陆小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起这样一件事情。
只是在从东海回来的路上,这个小少年其实一直都在想着这样一些东西。
胡芦沉默地看着陆小二。
后者在那里认真地想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少年,却也从云绝镇的那些故事里,明白了不能魂归故里,是一件很凄惨的事——尽管这是身后事。”
故土难离之事,自然不止是生,也有死。
陆小二抬起头来,越过那些浅淡的云雾,与远雾山下的诸多绵延而去的小镇,轻声说道:“如果曝尸荒野,那是更为凄惨的事。”
胡芦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大概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会说出这样的东西来。
“所以至少,总要有人回去看一眼他们,给他们收尸吧。”
陆小二的话语里有着许多的悲意。
一如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在那样一片狼藉的山岭之间,千辛万苦地寻找到了陆小小的尸体,又将那样一具冰冷的尸体变成了更为冰冷的坟墓的画面。
胡芦沉默地站在那里,而后轻声说道:“但你过不去的。山月岭南之间,早已经变成了一处极为惨烈的战场。”
陆小二很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句话,让他想起了当初那个叫做西门的刀修与他们说的那句话。
那也是这样的。
你们过不去的,白鹿现而今被妖族占据了。
只是那真的是不能过去的吗?
在过去千年里,那样一处八百里大泽,依旧年年在人间互通着来往。
鹿鸣风雪极盛,往往三尺之外便不可见,但是那样一处雪中国度,也未曾真正地与人间割离。
只是不能悠闲的过去。
只是不想狼狈的过去而已。
倘若当初的那个少年师叔,是听闻剑崖噩耗,那么纵使白鹿之中满是妖族,他们自然也不会如西门所说那样在云绝镇停留。
人间的故事,其实往往都是取舍而已。
所以陆小二回头认真的看着这个流云剑宗的师兄,轻声说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师兄。”
本想再说些什么的少年胡芦,在这一刻,却是蓦然张大了嘴巴,瞳眸渐渐变得极大,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当然知道陆小二所说的,不是与他的故事有关的东西。
只是当他骤然听见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却还是深深地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