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此之大,如此之小

......

人间大概从未想过,在槐都之中,那样一处宫城之外,会有这样一日。

诸多境界奇高的剑修负剑而立,落于那些悬街楼阁之巅。

而无数妖族,却向着他们的妖帝陛下露出了獠牙——这大概是世人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一幕。

一位人间的妖族陛下,却将要被妖族之人反叛。

那些仓皇的人们,至此终于在那些故事里,想起了某场大雨之后便沉寂下来的巳午妖府。

所以侍中大人真的反了吗?

人们尚且犹疑着。

当某个名叫阕予的妖府大妖出现在人间街头的时候,世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看见那样一位白衣侍中,只是或许故事也不会有太多的偏差了。

自天工司带来了大羿之弓的阕予很是沉默的站在街檐下,他没有回头去看妖府。

事实上,对于这样一个大妖,有太多的事情,其实是并没有必要的。

他不是非死不可之人。

在槐都的那些风雨里,非死不可的,大概只有中书门下二省的长官。

但在那样一条暮色悬街的故事之后,这个妖府大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当一切走到了高处,自然只有坠落下去。

这是水在瓶与阕予说过的话。

只是这个大妖却也无比诚恳的想着。

侍中大人,您还没有走到最高处不是吗?

如果总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这片浩大的槐都,便在这样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故事里,迎来了那场人间至今为止最大的变故。

兵部仅存的右侍郎在得知了这样一场变故之后,已经极为迅速的开始调集槐都附近的京畿之地的戍卫之兵。

只是他们从未想过,巳午妖府真的会在今夜骤然谋反。

那位算不上年轻的右侍郎很是愤怒的质问过兵部之人,问他们天狱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天狱正在看戏。

这让这位仓促掌管兵部的大人产生了一种极为荒谬的猜测。

难道今日天狱也要反?

只是他们又凭什么反?

那位陛下不是黄粱陪帝,他是一千年来真正的人间共主,亦是当今人间站在修行界顶端的天下三剑。

巳午妖府又凭什么反?

这位右侍郎匆匆赶到了宫城之外,看着那些人间剑修与遍地妖族,觉得自己像是第一天认识这片人间一样。

那么陛下呢?

兵部右侍郎站在高层悬街之上,向着那处槐林如海的皇宫看去。

人间夜色繁华,而宫中却并无什么灯火,一切宫殿与宫道,尽皆沉寂如水。

右侍郎什么都未曾看见。

那位妖帝陛下,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那片偌大的皇宫之中,便是一些宫中侍卫都未曾出现。

右侍郎心中有些难以安定,至此也不得不痛斥着自家老上司李成河的迂腐,但凡当初这位兵部尚书选择直接调兵入槐都,将巳午妖府直接按下去,人间又何至于走到这样一步?

他至此却也只能一面期待着那些京畿戍卫之甲可以早一些进入槐都,一面却也在安慰着自己,至少那位侍中大人还未出现在宫城之外,也便意味着一切仍有转机。

只是但他才始这样想着的时候,便看见了人间夜色之中,那一袭白衣手执青伞而来。

兵部右侍郎的心在那一刻,瞬间沉了下去。

很多年前,这位侍郎大人,第一次入京之时,便见过这样一位侍中大人,那是一场春雨之中的故事。

彼时那位伞下侍中大人在宫外遇见他的时候,很是温和的告诫着他。

为君之臣,谋君之事,切记不可有私心。

只是当他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中却也不免在问着那样一位侍中大人。

您又是因为什么,才终于走到了现而今的这一步呢?

这或许是让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的事。

不止兵部右侍郎,便是吏部尚书那些人,亦是百般不解的看着突然便走到了这样一步的水在瓶。

只是不能理解,往往是他人之事。

水在瓶很是平静的执伞穿过了半个槐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人间如流灯火里走了出来。

哪怕是阕予,在看见那样一道白衣青伞的身影的时候,亦是震惊在了那里。

这位妖府大妖眸中亦是满是不解。

或许还有更多的,难以言说的情绪,比如失望,比如欣慰。

没人知道这样一个诚恳的替那位妖府之主谋着生路的大妖,在那一刻,心中翻涌过多少情绪。

或许便是——因君有兰芝桂椒之芬芳而愿奉之为主。

但他自然并不愿看见那样一位白衣侍中,真的便走入滩涂之中,污没自身。

水在瓶并没有在意这些东西,只是平静的走到了这样一位妖府大妖之前,静静的看着那样一座浩大沉默的宫城。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

谋反便不再是巳午妖府。

而是这位槐都门下侍中。

整个槐都在这一刻,都变得极为沉寂。

在万般寂静之中,他们终于听见了这位侍中大人无比平静的声音。

“陛下.......”

水在瓶轻声笑着,眸中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一如某些长夜里承载着古老月色的平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