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历一千零四年五月二十五。
原本有些忙碌的天工司渐渐平静了下来,少年撑着伞走出院子,在那些安静的垂落着雨水的穹壁之下,静静的张望着的时候,总觉得前几日的那种忙碌,像是一种错觉一般。
一切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就与自己下来的时候所看见的那种景象一模一样。
只是宋应新依旧没有找自己。
也没有人来告诉自己,在槐都街巷之上的故事,究竟怎么样了。
少年在那条逼仄的巷子里沉默的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走上去看一看,而是重新折回了那处院子。
余朝云正在院中小楼阁里安静的修行着。
修行当然是枯燥的事,只是有时候相对而言,等待更为枯燥,于是修行也变得美妙动人起来。
在看见少年撑着伞重新进来之后,余朝云倒是散去了道韵,很是兴奋的坐在那里向前倾着身子看着少年。
“师叔,我好像也快要破境了。”
南岛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余朝云,后者继续说道:“那日听了师叔的教诲之后,我便渐渐静下了心来,发现这样反倒是颇有些进步神速——大概确实便是清静方为天下正。”
南岛默默的看了她许久,而后认真说道:“恭喜。”
少年认真的说着恭喜,但是少女的神色却渐渐有些迟疑起来。
余朝云看了院子里执伞而立的少年很久,想了想,问道:“师叔有些心事?”
南岛平静地向着那处院中廊檐下而去,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余朝云看着少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毕竟少年确实一身疏雨也一身疏离。
那场在前不久槐都之上的暴雨虽然早就结束了,但是对于槐都下方而言,那样的缓缓渗透滴落的细雨,却是连绵了许久。
只是余朝云没有打算问下去了,那个坐在了廊中的少年却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抬头看向了她,说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余朝云很是古怪的看着南岛,问道:“师叔要做什么?”
南岛迟疑了一阵,而后轻声说道:“帮我去上面打听一下,槐都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少年依旧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或许有些东西,自己亲口说出来,与在人间听见,是不一样的意味。
余朝云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阁之上,过了好一阵,那个一袭青天道道袍的少女出现在了院子里,找了一把伞,沿着院道缓缓走了过来。
南岛看着余朝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不太方便走出天工司,或许你走上那些穹壁之下的街巷,就可以听见一些消息.....”
少年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低了下来。
过了少许,才轻声说道:“算了。”
余朝云本来都打算出门去了,听见南岛的这句话,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算了?”
南岛沉默了少许,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余朝云却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南岛认真的说道:“那师叔也帮我一个忙吧。”
南岛抬头默默的看着余朝云,问道:“什么忙?”
余朝云想了想说道:“等我回来,认真评价一下我泡的茶究竟如何。”
南岛沉默了少许,却是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好。”
那个青天道少女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穿过了那些缓缓飘着的雨幕,走出了院子。
......
人间的风声其实依旧存在着。
只是槐都的人们却是不知究竟该如何去说许多东西了。
一切都要从那场暴雨之后,有胆大的不怕死的,还真就在巳午坊看见了那个正在坊外悬街上看青檐滴雨的侍中大人,顺口问了的那一个问题说起。
彼时雨水刚停,槐都人们那种被外界意象所带来的压抑情绪终于减缓了一些。
有人看见了那个一袭白衣撑着青伞的侍中大人。
大概是被撺掇着,于是站在那条悬街下方,大声的叫着水在瓶。
“侍中大人!”
水在瓶当时很是诧异的低头看了过去。
却发现只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槐都某个不知名的路人。
沉默了少许,水在瓶轻声说道:“何事?”
那人大概也没有想到水在瓶真的会回应自己,一时间倒是有些迟疑了起来,一直过了许久,直到那附近的人越来越多,那人才缓缓问道:“大理寺正在查证兵部尚书之死的案子,听说那件事,可能是侍中大.......”
那人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这个槐都门下侍中便很是平静的回答了他。
“是的。”
一时之间,四处一片寂然,继而是无边的哗然。
哪怕天狱与大理寺真的揪住了这样一件事不放手,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过,那样一件事居然真的是巳午妖府所为,大概更没有想过,这位侍中大人真的便这样承认了这样一件事。
人们面面相觑的停下,窃窃私语的议论,以至于那样一处街巷四处,都是被拥堵了起来。
水在瓶彼时安静的看了所有人很久,而后平静的走下长街去。
“雨停了,散了吧。”
人们让出了那样一条通往巳午妖府的路来。
有人在后面看着那袭白衣宁和却也孤独的背影,犹豫了少许,继续问道:“那关于那个少年的事呢?”
水在瓶没有回答。
哪怕他道心破碎,这样一个问题,他依旧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