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午妖府的墙里是否有某个天狱剑修,祝从文并不知道。
当他重新走在了巳午坊的长街上的时候,那些街巷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
四处的灯火依旧在亮着,裹在灯笼里的光芒自然不是说灭就灭的。
祝从文走到了梅溪雨的院子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抬手敲门。
他当然有很多的东西不能明白。
只是那样一个道人,或许也未必能够明白。
祝从文回头长久的看着那座夜色下深沉寂静的妖府,而后默默的转过身,向着这一片街巷以南而去。
其实哪怕祝从文真的敲响了那扇门,大概也不会有人来开门。
梅溪雨并不在院子里。
这个道人今晚站得很高。
在槐都以东的某处悬街之上,梅溪雨正在静静的看着人间。
槐都妖族走入人间,就像水滴进水里,很难再分辨出来。
当那个书生敲响了巳午妖府的大门的时候,在院中静坐的梅溪雨便好像听见了一些很是嘈杂的声音。
道人打开院门去看的时候,巳午坊中依旧宁静,只是在长街拐角处,他似乎看见了某些衣袍一闪而过。
在巳午坊待了这么久的道人,对于那种衣袍自然并不陌生。
那是巳午卫的衣裳。
梅溪雨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便离开了这处街坊,沿着那些不断向上而去的悬街一点点的向着槐都高处走去。
只可惜这个道人看见的时候,水已经滴进了水里,他所见到的只是一些涟漪而已。
当涟漪平静,便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那些在夜色里零零散散的走着的行人们,有哪些是世人,有哪些是妖族,梅溪雨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一个妖族,倘若没有刻意的去催动妖力,哪怕是梅溪雨这样的道人,都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这是当年南衣城定下同流之势的基础。
梅溪雨皱着眉头长久的站在那处极高的悬街之上,俯瞰着一如无数断崖山谷一样在夜色里沉寂着的槐都。
这个道人却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其实那种突然响起的嘈杂,不止是今晚。
在往常也有过。
只是道人先前一直都没有注意过。
直到今晚有书生的到来,让道人心中多了一些思虑,没有真正的进入清修之境,这才引起了他的怀疑。
梅溪雨长久的站在深夜颇有些冷意的悬街高风之中。
巳午妖府当然不会便这样真的任由天狱将槐都接管。
只是.....
梅溪雨微微叹着气,突然好像也明白了当年槐安后帝李阿三的那种忧虑。
妖族没入人间的姿态,过于平静,也过于隐秘。
哪怕是他,都不知道现而今那些巳午卫,究竟都散落到了槐都的何处。
又准备在什么时候惊起一些波澜。
梅溪雨在那里深深的感叹着的时候,身旁却是忽然起了一些别样的凌厉的风。
道人转过身去,只见身旁有着穿得很是平凡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后背了一柄剑,一柄在夜色并不均匀的光芒里,反倒是有着泠泠清辉的剑。
白墨剑,钟扫雪。
这样一个人间剑宗的剑修,其实也算得上是少有的依旧留着一些名气的剑。
梅溪雨竖掌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钟前辈。”
钟扫雪这样一个看似中年的剑修,其实年纪自然已经很大了,比山照水那个鬓角开始有白发的剑修大得多。
这是亲历过白风雨带来的风雨的剑修。
是以哪怕不谈境界,梅溪雨自然也要恭敬一些。
钟扫雪大概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也谈不上淡漠疏离,一如扫雪这样一个名字所带来的意味一样,这个剑修就像一个槐都夜扫雪的寻常男人,于是在扫累了的时候,便停了下来,与路旁的一个道人随意的交谈着。
“槐都做的这些事,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钟扫雪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槐都某个方向。
梅溪雨转过头去,看着钟扫雪所看的方向,那是槐都以南,这样一个都城大约确实极大,是以哪怕是城南这样的词,用在这里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夜色里的高楼悬街,在沉寂的光芒里倒像是许多层叠的山川。
山川里有夜不能寐的人们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走着,就像蚁行一般。
梅溪雨看了一阵,又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这对于人间剑宗而言,不是好事吗?”
钟扫雪看了梅溪雨一眼,很是平淡的说道:“倘若你们的这些故事是针对神河而来的,那才是好事。”
梅溪雨看向了东面的斜月台。
那样一处高台之上的剑修,自然不是为了槐都而来。
只是为了陛下而来而已。
所以大概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事。
梅溪雨看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你们真的不怕陛下回来,将你们全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