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芦只是低着头,看着一地四月末的草叶。
“不是的。”
少年的声音很是轻缓。
“我只是,想要回去看看。”
少年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已经满是泪水。
哪怕今日程露初见少年的时候,将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很多遍,觉得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少年的模样了。
终究胡芦也只是胡芦而已。
他是活在有着许多热闹的声音的剑宗,坐在门房打牌的少年。
程露在那里站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走吧。”
两个剑修在暮色里向着南方而去。
......
江河海坐在门可罗雀的剑宗门口,便这样坐了一下午。
程露当然不是从正门离开的剑宗。
而是后门,毕竟那扇剑宗弟子们跑出去的打牌的小门,便在三池边。
只是现而今那里并没有卖糖油粑粑的老头子也没有剑宗弟子勾肩搭背的去打牌了。
道理说一万遍,都不如亲自去走一遍。
将孤独说得再如何确切,永远也比不上站在孤独里面。
江河海叹息着站了起来。
胡芦依旧没有回来。
不过这个剑宗弟子已经习惯了。
胡芦经常与某个黄粱来的镇北高兴大将军四处乱走感叹。
更何况南方虽然乱,但是最先乱起来的南衣城,却是一片平静。
战火烧过去了,这里便只剩下了一片灰烬一样的死寂。
只是这个剑宗弟子打算回去休息,或者怀揣着一些紧张的情绪认真修行的时候,却看见丛心便抱着那个布娃娃站在身后的门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江河海走神走得太厉害了,身为一个剑修,都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
江河海收起了那些惆怅的情绪,强装笑颜的看着丛心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丛心并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倚着剑宗的大门。
江河海也是不知道丛心这是要做什么,是以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不过好在丛心只是沉默了一会,看着那些余晖洒落的河岸,这个桃妖轻声说道:“如果我当初能够杀了张小鱼,却没有杀,你会怪我吗?”
江河海愣在了那里,一直过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我没有去东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
丛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一池那边而去。
江河海跟了上去。
“你想吃点什么好吃的吗?”
这大概是一个极为突兀的问题。
只是对于江河海而言,这是一个很是重要的问题。
一如当初他们面对着沉默的胡芦所做的一切一样。
剑宗尚且不知未来如何,已有的,自然比什么都珍贵。
丛心安安静静的走在小道上,摇着头。
大概抱着一个娃娃走在园林的小姑娘,会让这样一个暮色里的画面更为融洽一些。
这让江河海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了些好转。
二人快要走到一池的时候,丛心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小道上,默默的转回头来,小小的身子越过那些高高的园林假山树木,向着南面看去。
江河海大概有些不解,一同看去,天空什么也没有,只有将尽的暮色赖在天穹之上。
只是如果不是看天空,那么丛心在看什么呢?
大约是猜到了江河海的疑惑,丛心轻声说道:“他们去悬薜院了。”
“他们?”
“程露与胡芦。”
丛心虽然不是剑修,但是终究也是千年桃妖。
只是在这样一个剑宗里,千年桃妖,与十年桃妖,自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也一直惯于以最初面世的模样去看着人间。
除了当初前去东海那次。
那大概是为了让某些人看一看,当初的那一株桃树,现而今已经开放的很好了。
江河海自然也明白这些东西,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他们去悬薜院做什么?”
丛心轻声说道:“倘若人间还有什么能够轻而易举的让世人回到过往去看一看,也便只有神女瑶姬了。”
事实上,这样一句话,在先前三池的时候,丛心便已经与程露说过了一遍。
所以那样一个剑修才会向着城南而去,途经墓山,去看了看那块千年的碑石。
江河海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程露要去过往看什么?”
丛心平静的说道:“大风历一千零二年,某个睡懒觉的人在岁月里看见了什么。”
“胡芦呢?”
“我不知道。”
二人长久的站在那里。
一直过了许久,丛心才转过了头去,继续在那些落满了桃花的小道上走着。
“你想做人间剑宗宗主吗?”
江河海愣在了那里。
“为什么?不应该是胡芦吗?”
胡芦还很年轻,可以有很长的岁月去将剑宗的故事慢慢平息下来,而自己作为师兄,可以在尚未老去的时候,好好的照看着这样一个师弟。
丛心只是平静的在园林小道上走着,而后看着那一处落满了花叶的秋千停了下来。
“他做了一个太好的梦。”
丛心轻声说着。
“这使得他不再会爱这样一个残破的剑宗了。”
这个真正贯穿了人间剑宗历史的小姑娘很是哀伤的抬起头来。
“总有一日,他会走的。”
一去不回,就像过往的那些人一样。
或许是重复的见着这样的故事。
丛心决定在最开始的时候,便放弃了某一种可能。
花总要谢的,不如在花未开的时候,便让它凋谢了。
江河海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如果师弟走了,那我也要走了。”
剑宗里大概从未如此寂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