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合乎一切情理的。
“看来你在左史府,大概也不止是在修史,却也是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寒蝉轻声笑着。
假如是当初依旧在剑院里的那个宁静的少年,哪怕再如何能够安静平和,大概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大概只会真诚的质问寒蝉,为何要让赵高兴去北方。
少年并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看着寒蝉。
于是帝王笑意敛去,平静的说道:“是。然而至亲至疏,自然不止是夫妻,亦是君臣。以亲而任,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被批判的事,明君至亲,虽亲亦有大能,昏君至亲,方为昏庸,宁卿此举,是在说孤是人间昏君?”
宁静默默的低下头去。
“下臣不敢。”
左史虽有言官之责,只是宁静终究不是左史,只是一个修史小吏而已。
寒蝉平静的走了过去。
“即使如此,那么且等兵败之时,再来与孤相论吧。”
白衣帝王的身影缓缓远去。
少年长久地站在宫道花丛边。
寒蝉的那一番话,直接堵死了少年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有个形貌丑陋的道人停在了他身前。
宁静喟然叹息一声,行了一礼。
“下臣见过三月尹大人。”
虽然古楚从无三月尹之职,只是无论谁都能看得出来。
令尹非相,这位北方道人三月尹才是。
柳三月长久的看着这个少年,而后轻声说道:“其实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不是吗?”
宁静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是的。”
寒蝉避而不谈,自然是心虚了。
只是少年所想要的,自然不是一个心虚的答案。
而是让那个平白无故去了北方的少年回来。
柳三月当然也知道宁静在想什么,看着那个在四月宫道风里远去的帝王,平静的说道:“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提了。离弦之箭,不可回头。反复无常,对于一名帝王而言,是人间大忌。”
宁静默然无语。
“所以赵高兴呢?”
柳三月轻声说道:“不闻不问。”
宁静怔怔的看着这个道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柳三月亦是向前而去,声音随着风里的花落了一地。
“王上非帝王家世,终究不会这般绝情,不要惹得他厌烦,让那些愧疚在心底发芽生根,赵高兴自然便能够活着回来了。”
愧疚譬如陈酿。
历久弥香。
宁静却也想明白了这些东西,转过身来,很是恭敬的向着这个道人行了一礼。
“多谢三月尹大人指点。”
柳三月挥手而去。
......
形貌丑陋的道人在离开了皇宫之后,却是径直来到了悬薜院中。
天下悬薜院都在祖院之令下,向着北方徐徐而去,然而京都悬薜院却是没有动作。
当今京都,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来自于悬薜院的支撑。
诸多事务繁琐,大约确实很难自京都之中抽身而去。
至于刘春风,亦是受了一些伤。
当初那个道人没有能够拦截下来。
诸多悬薜院先生出现在谣风,本应足以拿下那样一个受了一些剑意之伤的道人。
只是在最后,人间忽有一剑来。
也是刘春风反应及时,才堪堪让过那一剑,那是一柄极为寻常的剑,就像是某人在路过某个小镇的时候,说着不妨让我试试剑,于是一剑送去了极为遥远的地方一般。
只是那样的一剑显然是极其不寻常的。
在事后,悬薜院的先生们从那一剑的痕迹与速度之中,算出了剑从何来。
东海,磨剑崖。
偏差不过十里。
刘春风他们自然不会相信那样一剑会从磨剑崖而来,更何况那也不是属于磨剑崖的剑意。
磨剑崖剑意孤绝清冷,大约便是人间最好辨认的剑意,一如那座高崖一般。
只是如果不是磨剑崖,那么那一剑又是从谁手中而来?
刘春风他们并不知道。
柳三月来的时候,刘春风正在四月竹林之中养着伤。
以元气修复形体的同时煮着汤药。
竹林之中满是那种让人一闻便觉得唇齿生苦的药味。
形貌丑陋的道人踩着修长青绿的竹叶,穿过了小道,向着林中静坐煨药的春风道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