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崖下等你。”陆小二难得这般灿烂地笑着。
“当然,如果师叔上崖之后不下来了,就让你的剑来告诉我。”
小少年没有怀疑自家师叔能否登上这座高崖,登临那样一处一千丈的十年剑宗山门。
南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回来的。”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
陆小二抱着剑在夜色里安静地等着。
少年执伞,在云崖剑意里,缓缓地走去。
磨剑崖磨剑崖。
有些剑意正在缓缓地被淬炼着打磨着。
.....
丛刃死了。
丛刃便这样死了。
丛心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手中兀自握着那样一柄剑意凌厉的剑。
那么自己一路从南衣城赶来东海,是为了什么?
这个桃衣少女再度变成了当初那个小姑娘的模样,手中捧着一些微尘,人间又有一些新的微尘,在细雪止息的夜色里,带着灼热的光芒,洒落下来,落在了丛心的小手之中。
丛心用了漫长的时间,才终于在那些被剑意泯灭,落向了人间的微尘之中回过神来,眼眸里有着大颗的泪珠滚落着,比星光更晶莹,比剑光更明亮,滴落在了手心里,照映着一切灼灼的光芒。
这个在人间剑宗里垂泪千年的桃花之妖,终于将泪水滴落到了东海,然而却还是没有能留住一些东西。
小小的丛心站在大大的狼藉的人间之中,将手里的剑插进了身前的泥土里,垂下头去,握紧了那只承满了微尘的手,又将那一切千年前错失千年后依旧错失的东西,用一些坠落的桃花包好,放在了贴身的位置。
当丛心做完了这一切,便重新抬起了头来,看着那些依旧向着人间洒落而去的微尘与光芒,而后再度落回到了那样一处折断的青山之上。
“张小鱼!”
丛心曾经无数次叫过这样一个名字。
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像是一个女鬼一样的哀嚎。
有带着恼意的,又带着取笑之意的。
但唯独没有今日这般,带着愤怒与悲伤的。
那个蒙着眼带,甚至还有一只眼睛被伞砸穿了的白衣剑修从青山之上站了起来。
满脸血泪地站在那些倏忽一刻便停下了的浅雪山头,面向那个落在大大的人间之中的小小的丛心。
“抱歉,丛心。”
所有人都在向着丛心说着抱歉。
只是抱歉有什么用呢?
遗憾已经铸成,这便是漫长的等待里错失一切的一生。
人间有些倏然青芒掠过。
丛心手中的剑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那个白衣剑修却是被钉在了一处山石之上。
剑柄有如桃枝一般的剑正在微微颤动着。
张小鱼不住地咳嗽着,风声里的轨迹他自然听见了。
然而他并不想去躲。
那一剑却没有穿过他的心口。
只是钉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而后化作了无数桃花,纷飞着落向了人间。
张小鱼抬手抚摸着那样一处剑孔,血流如注,然而并不致命,所以他低下头去,怔怔地看着那个站在偌大的残破的东海人间之中的丛心。
这个小姑娘模样的桃花之妖只是在看着那些依旧洒落在天地之间的那些微尘与光芒,那一剑的轨迹在其中依旧可见。
一直过了许久,丛心才低下头去,看着那些在浅雪之中灼灼生辉的尘埃。
是在哪一刻,丛心平静了下来?
而后转身向着东海而去。
“张小鱼。”
这个小姑娘的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许多的沉静。
“你要记得.....”
丛心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张小鱼怔怔地靠在那块山石上,风里的那一剑的轨迹无比清晰。
在越过某个剑修死去的那三尺的时候,那柄桃枝清溪之剑,隐隐的,被抬高了一寸。
就像有剑半插在平湖之中,水下的剑便是折了的一般。
那个叫做丛心的小姑娘带着剑而来,又两手空空的而去。
只是没有回南方,而是去了东海。
她要去看一看,远远的看一看,当年另一个剑修,死去的地方。
......
高崖之上,那个白裙女子依旧执剑立于崖边。
这样一个纷乱的故事,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发展之中结束了。
她曾以为丛刃会死在神河手里。
只是并没有。
她也以为丛心会死在丛刃手里。
只是也没有。
丛刃死在了张小鱼手里,在那一剑因果之中。
当丛刃一身残余剑意都落在了方寸之上,便有另外一剑,倏然之间自某场带着风雪的南方的岁月里而来,落在了他的方寸之间。
直到最后,她都做好了面对神河的准备了。
于是有个少年终于筋疲力尽地赶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伞,以一场风雪的降临,将那样一个一剑惊了鬼神的人间帝王逼走了。
磨剑崖。
也许确实该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