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二章 红比杜鹃

叶寒钟看着那个立于高山里惆怅的千年书生,而后默默地向后退去。

卿相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喝着酒,托着那袋钱,安静地看着。

叶寒钟一直退了数十步之后,卿相才放下了一直端在唇边的酒壶,风雪里有道风吹起。

这个流云剑宗的杀手黑袍下的脸色有些凝重。

“院长什么意思?”

卿相叹息着说道:“你给的钱,只够迷人一阵子,走得太远了,我就有点看不清了,于是又觉得很是厌恶了起来。”

叶寒钟抬手伸进了怀中,打算继续取些钱出来。

幽黄山脉的风雪里道风突然变得猛烈了起来,叶寒钟不得不伸出手掐住剑诀,长剑出鞘,带着剑意护在身周。

那处高山里的白衣书生神色变得很是平静。

“拿了这么些钱,已经够了,为了防止日后悬薜院被人戳脊梁骨......”

卿相的声音在风雪里落下,而后那个白衣上有些斑点血迹与脚印的书生却是消失在了那里。

叶寒钟神色一变,抬手握住身周之剑,向着身前烈烈冷风中一剑斩去。

锵然一声之中,卿相的身影在风雪里现了出来,收回了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平静地看着那个执剑倒退而去的黑袍剑修。

“你还是老实一点,让我逮回南衣城。”

叶寒钟拄着剑在风雪山脉上停了下来,抽剑立身,冷笑一声说道:“院长你觉得我叶寒钟可能是老实之人吗?”

卿相将那袋钱塞进了怀里,而后握着酒壶向着叶寒钟走去。

“当然不是,流云剑宗虽然是个杀手之地出身的剑宗,但是在人间向来风评并不差。像你叶寒钟这样的,大概不多,只可惜当今人间有一个天狱,有一个河宗。很多没有来由的死亡,都被他们背在了身上,近十年里,也不知道你叶寒钟杀了多少人——但凡换个别的你,譬如你师弟寒蝉,我都会多收一些钱,让他走了,但是你不行。”

卿相放下酒壶,壶身与腰间悬薜玉碰撞到了一起,发出了一声很是清脆的声响。

那道声音并不响亮,也不宏大。

然而执剑立于黑土白雪之上的叶寒钟却是蓦然吐了一口血,这个来自流云剑宗的剑修目光落在了卿相腰间的那块玉上,而后将左手之中的剑鞘插于雪地之中,横剑相抵,抽剑之下,万千钟声垂落人间,这才使得他在那些玉声之中恢复了一些神采。

卿相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让放过叶寒钟,世人的口舌就不会放过我卿相。你也知道,读书人是好名声的。”

叶寒钟大概觉得有些可笑,重新抽出剑鞘,看着那个书生说道:“天下都知道院长嗜酒好骂街,这名声难道就很好了?”

卿相微微笑道:“像我这样的人间大修,世人敢于评价我,便说明他们喜爱我,心中无愧,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见世人敢评价你师父陈云溪吗?”

世人自然不敢。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古老的流云剑宗剑宗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嗜酒的名声,好骂街的名声,自然不是什么坏名声。

叶寒钟有些恼羞成怒的无言以对,一身剑意落于剑身,却是直接提剑踏雪而来。

卿相虽然是人间大妖,道门大修,却也不会硬受叶寒钟这一剑。

毕竟大家都是大道之修,狗急了都能给你咬一口,更不用说叶寒钟这样的流云剑修。

一袭白衣纷飞间,书生避让开来。

那一剑落空而去,剑意未止,落向了幽黄山脉之间,斩落风雪远山无数。

幽黄山脉不是人间,自然不用礼人间。

叶寒钟倒也没有想着收剑,而是顺势借着一剑之势,剑身与黑袍之上齐燃青火,却是向着人间而去。

卿相平静地看着那道剑光,向前一步踏出,抬手竖于胸前,身周玄妙道韵流转。

是书生,亦是古道门之人。

小国寡民。

叶寒钟听见这一声道文的时候,心中暗惊。

下一刻,整个人与手中寒钟剑之火尽数熄灭下来,天地广袤,人间似在东海四十九万之遥。

不是礼人间。

而是礼天地。

叶寒钟于那浩然道术天地之中停了下来,回头神色难看地看着那个平静立于风雪山脉之上的卿相。

“青牛五千言?”

卿相淡然点头。

古道之术,那是当年只有那一代磨剑崖才能压过一头的道理。

白衣飘然之间,那个千年道人竖掌踏风而来。

叶寒钟还想要挣扎什么,执剑转身,夜雨铃霖。

卿相手中的古怪道诀再变,口中轻诵。

“大道废,有仁义。”

浩然天地之间,有无数道文随着风雪一同落下,叶寒钟身周剑意才始自道海之中随着叠浪之声而出,便如同烈日照雪一般,尽数弥散在了天地之间。

这个黑袍剑修这才真切地

意识到,自己确实小看了这样一个白衣书生。

哪怕他嗜酒,哪怕他好骂街。

但是终究这个来自黄粱的大妖,是位居于人间三剑三观之下的存在。

是带着那本函谷观道典《青牛五千言活了一千年的人。

重回大道,动了真格的卿相,自然不会给叶寒钟什么反抗的机会。

叶寒钟失去了剑意,被封禁了元气,自高空之上向着高山之中坠落而去。

卿相原本并不在意,只是看着黑袍剑修蓦然抬剑横向了自己喉间的时候,神色亦是变了一变。

他是大修没错。

但他不是神女。

自然没有能力去冥河拦人。

纵使明知叶寒钟不是一个会这样做的人,卿相依旧是身化道风,裹挟着妖力转瞬而至而去。

叶寒钟眸中有些狠厉的光芒,当那个书生靠近他的一刹那,蓦然提剑一剑刺出。

大妖也是人。

道人也是人。

是人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