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走入自己家一般。
......
明合坊。
奉常大人在雪中慢慢地走着。
怀中抱着一个暖炉,没有半点要去宫中的意思,倒是饶有兴趣地在街边停了下来,看着对面檐下一个正在玩雪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在明合坊的街上倒是走来了一个悬薜院的先生。
先生年纪很大,看身上的衣裳模样,应该便是文华院的先生。
一般这么大年纪了,还在院里的,多半便是分院院长之类的。
老先生确实也是文华院院长。
那日刘春风曾经叫过他苏先生。
悬薜院提前春招,亦是这位老先生所主持的。
只是无人知道,为什么这位文华院会突然出现在明合坊这样一个地方。
明合坊自古以来,便是居住着朝堂之人,譬如三公九司,譬如曾经的皇子府与太子府。
奉常大人便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先生向着自己而来,而后慢悠悠地停在了一旁的檐下。
二人本就白头,自然不用借雪白头。
是以都是站在檐下,看着对面的不知哪一府上的小少年。
这显然是极为怪异的一幕。
毕竟奉常大人入宫做了令尹之事,假都都是知道的。
而悬薜院,显然是与皇宫对立的河流。
只不过人间风雪绵密,长街倒是行人稀疏,纵使偶尔有人路过,也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这两个老人一个是奉常大人,一个是文华院院长。
或许都只是世人罢了。
二人静静地看了许久,而后奉常大人轻声说道:“看院里的动静,刘春风他们显然并不记得一些东西。”
苏先生笑了笑,说道:“这样的东西,他们怎么会记得呢?大风历九百五十四年的全甲结业的学子,离当今人间太久远了。”
奉常大人微微笑道:“我都没有想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苏先生轻声叹息道:“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你看他有多老,你就有多老。
对于以百年计的世人而言,这甚至都是不用照镜子的事。
二人颇有些唏嘘地站在行人寥落的街边。
“看样子,你应该是完成了。”苏先生看向奉常大人说道。
奉常大人轻声说道:“我已经做完了我能做的,至于阑离会不会沉不住气,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不可能沉得住气,方先生他们做得事情颇为过火,屡次羞辱,又带剑入宫,他如果面对这样的事情还能沉得住气,便不是一个只会在过往里说好的陪帝。”
苏先生缓缓说着。
“更何况,你还给了他沉不住气的底气,以令尹之令,传唤三千南楚巫入宫,不说是他,便是我,手握这样的存在,都不会接受有人想要踩在自己头上。”
奉常大人看着人间风雪,轻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做的。”
“但他很难想到那样的东西。”苏先生轻声说道,“他以神女为倚仗,便不会落在人间去思考。倘若只是这样,便是极难处理的事情。”
苏先生看向假都以东悬薜院方向。
“方知秋他们想得确实没有问题,以千年前的一桩悬案为由,另立旗号。但不是所有时候,人间都需要这样一面旗帜。黄粱也没有到非要换陛下的时候。一个背靠神女,与人间安然无争的帝王,自然不会引起世人的情绪去支持或者反对什么。”
奉常大人轻声笑道:“所以需要我们去将他拉到人间来,落入人间之中,他才会犯错。”
苏先生微笑着说道:“是的,人间当然不止是刘春风他们那些修行者的人间。世人自有世人自己的力量。”
这条巷子里的故事,不止是世人,便是刘春风方知秋他们都不知道。
二人都很年轻,刘春风虽然是悬薜院院长,但却是出身青牛院的人,方知秋虽然是文华院之人,但却是谣风祖院的,与假都悬薜院,自然更是相去甚远。
只有苏先生,这个文华院院长,才知道一些更早一些,
被忽略的东西。
那便是,在很多年前,奉常大人,亦是出身悬薜院,自大风春考之中被择优而出之人。
当刘春风他们忘记了一些东西,大张旗鼓地进行春考,由京兆尹为引线,去重新布局九司之人时。
便是阑离也在那个时候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那种来自于潜意识之中非此即彼的想法,让他信任了这位九司老大人。
只是悬薜院有多少年历史了?
一千年。
这样一处以文化之天下的书院,早已经深深扎根于人间之中。
背靠人间,才是悬薜院真正的底蕴,而不是修行界。
奉常大人看向风雪远处。
“你说当天下悬薜院闻悉宫中动静,想要入京之时,那些抽调而来的守军,会守住城门几时?”
苏先生缓缓说道:“谁知道呢?”
这场故事自然不是悬薜院与假都之争。
只是与阑离一人之争而已。
当他什么错都没有犯,背靠神女的天然优势,会使得人间无法入手。
只是来自文华院的一些故事,改变了这场大势之争的局势。
二人看向风雪皇宫,却也是沉默了下来。
“寒蝉.......”
奉常大人轻声说道:“三千南楚巫,他能撑到几时?”
苏先生很是沉默。
在二人的这个故事里,寒蝉所代表的,自然是不同的。
“他能活下来最好,倘若活不下来,人间也会有新的先帝后人出现。”
这也许是一件很是卑劣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总要去做。
才能真正的让人间从神女的故事冲破而出,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换而言之。
人间可以接受神女的降临。
但是人间的代言人,只能是出自人间,而非神女。
人神可以相亲但必须分治。
这是巫鬼神教最基础的构架。
这也是世人所琢磨出的,神女能够接受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