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历一千零四年正月十二。
世人大概从没有想过,黄粱的这场雪,会一直下到现在。
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毕竟连槐安那边都已经进入了春日之中。
如同那片大泽里归来的群山,真切地将这两岸的国度,隔绝成了两个人间一般。
假都的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走在街头上,不时的沉默着与熟识的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匆匆地擦身过去。
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太一春祭的故事很快就要开始,这是皇宫里那位已经改朝换代的陪帝,或者说楚王,前不久与他的令尹在皇宫之中宣布的。
至于地点,便在假都以东,十里风雪山川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明明听见过春祭之事,然而在假都之中,却从未发现过关于此事的踪迹。
但这是不足以让世人沉默的事情。
沉默往往需要夹在两方之中。
在楚王正式宣布黄粱复楚之时,人们看见了许多悬薜院的人。
有道人,有剑修,也有巫师。
自人间四处而来。
但是他们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不远处的镇子里停了下来。
只有一个书生走入了城中。
有消息灵通一些的,很快知道了那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的名字。
方知秋。
这是一个不会修行未入巫鬼之道的人。
但他的身份很特殊。
这个风物院的先生,代表的是黄粱悬薜院的祖院。
刘春风与院里的先生,亲自在城北接的他。
而在那之后,假都便封了城。
是来自人间各地的一些残余的守军。
虽然黄粱太尉早已废除多年,但是那些兵权,依旧留在九司之中,在九司奉常大人变成了令尹大人之后,便又有九司大人接任了司马一职。
在两地隔绝的情况下,黄粱兵权,便再度落入假都手中。
于是假都的人们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也许明白了这场风雪的意义。
......
悬薜院,探春园小楼之中。
刘春风,齐敬渊以及不久前入城的方知秋都在其中,便是伤势恢复了一些寒蝉,都在一旁的角落里,抱着剑看着三人烤着火饮着酒。
剑渊的那些剑修自然早就离开了假都。
他们可以偷偷入城,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入城。
一如那些悬薜院之人一般。
纵使刘春风已经决定以乱入朝,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将天下悬薜院的修士尽数带入假都之中。
以乱入朝,自然是谋反,但是不能有着谋反的名头。
是以在那些悬薜院修行者不断汇聚向假都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踏入了假都的城门。
只有方知秋这个风物院先生走了进来。
方知秋自然不止是风物院先生,这是悬薜院的一面旗帜,一如卿相一般。
卿相不在,悬薜院便是方知秋最上,哪怕是刘春风,都尚且不足。
而齐敬渊,这个来自剑渊的剑修,能够带动诸多剑渊之人,自然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小楼之中,只有寒蝉这个局外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
他本来都没有想来的,只是在方知秋来的时候,去剑院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便把他也叫了过来。
此时见三人坐在那里闷头喝酒,寒蝉自然是有些无趣,所以靠着身后的梁柱看着三人说道:“如果眼下的事一下想不明白,不如先想想以前的事如何?”
方知秋转头看着他,说道:“以前的什么事?”
寒蝉笑眯眯地说道:“两万贯的事。”
方知秋有些不解地看向刘春风与齐敬渊二人。
二人将先前的那些事情与方知秋说了一下。
寒蝉在一旁有些哀叹地说道:“要知道,我们流云剑宗可不是山河观,我们是真的兄友弟恭,对自家师兄反戈一击这种事,是严重的。”
寒蝉当然不是被大义所打动。
也不是因为钱。
只是单纯的因为输了。
输给了齐敬渊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渊剑修。
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要打动他,说别的是没有用的,要用道理。
齐敬渊剑上的道理讲赢了他。
“你们这么多悬薜院的人都来了,一人出个几贯,都能凑出来了吧。”
寒蝉在那里打着算盘。
“我觉得两万贯可能还不够,做了这样的事,毁了流云剑宗的招牌,怕是回去要被师兄们打死,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回槐安了,所以至少再加五千贯。”
三人默然无语地在那里看着寒蝉。
但是不得不承认,寒蝉的反戈一击在那日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方知秋轻声笑着说道:“可以,过段日子就给你凑。”
寒蝉挑眉说道:“这好像有种赖账的意思了,毕竟你们要和神女作对,鬼知道还能活多久。”
方知秋笑着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神女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这个自谣风而来的风物院年轻先生看向小楼外的风雪,饮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