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鞘与出壳

瑶姬安静地站在夜色高楼屋脊上,静静地看着人间某处街巷之中的那场战斗,而后缓缓说道:“倒是我小看这个道人了。”

柳三月安静地站在一旁,平静地说道:“能够在黄粱这种冥河之力浓郁的地方,这般年轻便入了大道,自然不能小看。”

瑶姬转回头,看着这个同样天赋极为出色的道人,却是轻声笑了笑,说道:“在那个北方剑修眼中,杀你与杀他,是同样的价钱。”

柳三月平静道:“神女大人想说什么?”

瑶姬看着神色淡然的柳三月许久,收敛了笑意,转回头去说道:“倘若你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比他如何?”

柳三月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槐都兵部之人,是人间之人,论道之事,并无意义,更何况,不欺人间年少,二十五岁之前,除非真的想要像当年白风雨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世人听见他的名字,世人一般不会走得太快——我们很珍惜在人间的岁月。”

瑶姬平静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

也无人在意那些夜色里光芒清冷的铁索。

......

齐敬渊坐在风雪街头,静静看着那些落向人间的雪花。

这样的等待很是单调,很是无趣。

但是正如寒蝉所说,修行界是一个极其枯燥的世界。

而修剑势之道的齐敬渊,大概也更能忍受这样的枯燥。

曾经在丛冉的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着那处剑渊。

剑渊之中,自然是与剑势无关的东西。

只是在那里,人间一切剑意,都会被压制下去。

于是用剑的人来了,在那里丢了剑意,捡起了另外一些东西。

势。

当年磨剑崖红浸珊,被林梓观竹寒引诱至剑渊之侧,一身剑意无法驱使,却也是用上了剑势之道。

用剑之人,身上自然都有势。

只是很可惜的是,终究红浸珊不是修剑势之人,也许因为曾经崖上有过那样一个一剑开崖的师兄,让她也曾修行过一些剑势,只是终究未入上乘。

最后死于竹寒之手。

在这一方面,齐敬渊大约面对着红浸珊,那个曾经红衣的孪生姐妹,都是有些一些自己的傲意。

修行之道,他自然远不如曾经崖上的那个人。

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李二的剑术,也许连人间剑宗的弟子都不如,但是并不妨碍他成为那一代人间,唯一的圣人。

齐敬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剑。

剑是插在雪中的。

自己也是。

双腿微微松开,像是闲坐一般坐在街头,而后深深地插在雪里。

而后有人便在雪中走了过来。

那个来自北方的,三十一岁的剑修微微笑着停在了不远处。

“先生来得这么早?”

齐敬渊抬头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而后缓缓说道:“你不也是?”

寒蝉抱着剑,继续向着长街里走来,说道:“毕竟先生都来了,学生总不好不来。”

齐敬渊低下头来,看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寒蝉,轻声说道:“走进来了,先生便不是先生了。”

“我知道。”

寒蝉轻声说道。

“只是怀里揣着两万贯,便这样停在这里,说出去,总归是会让人嗤笑的。”

齐敬渊听着那种脚步声,轻声说道:“杀手收了钱,便一定要把人杀了吗?”

寒蝉停了下来,站在离这处长街十丈的位置,挑眉看着齐敬渊说道:“先生什么意思?”

齐敬渊缓缓说道:“人间话本小说里,总有着这样的故事,杀手接了悬赏,前去刺杀主角,而后被主角大义所感动,倒戈而击,成就一个仁义的美名。”

寒蝉微笑着说道:“那说明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杀手是不需要仁义的,仁义是一种虚名,我们只需要爱钱就行了。更何况,人间大义,还没有感动到我。而且先生自己也说了,那是话本小说,不是传记小说。”

“你其实很清楚,这样一个故事是为了什么的,不是吗?”

“当然。”寒蝉平静地说道,“比如我知道我师兄不是什么好人,比如我知道这个南方的神鬼故事,来自于北方某个神秘组织的煽动,我师兄便是其中之人,他们唤醒神鬼,煽动妖族,甚至还在挑拨着三剑之间的关系。”

“流云剑宗的消息很广泛,我知道的远比你们知道的多。”

“但是先生,大势之中,不是所有人都想逆流的。”

“我只是爱钱,人间又刚好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打情理牌之事,先生更应该在院里的时候与我说,而不是在这里。”

齐敬渊沉默了很久,而后缓缓说道:“所以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寒蝉轻声说道:“我们剑宗的人向来讲道理,先生如果能够讲赢我,未必不

能为谋。”

二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踏雪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街头。

那样的声音很是干脆。

像是反复地收剑拔剑。

当那个来自北方的剑修左脚踏入了这条长街之中的时候。

那些悬于街檐之下的灯笼微微晃动了一下。

而后人间便消失了那两个剑修的身影。

风雪里似乎有寒光偶然掠过,而后又迅速沉寂下来。

只是那些一地的积雪之中,不断地有着剑痕落下。

一直过了许久,才在一身漫长的剑鸣之声中,二人的身影在风雪街心现了出来。

二人身形交错,侧身而立,齐敬渊双手持剑,为斜斩之势,而寒蝉手中之剑上挑,为拨剑之势。

两剑相错,自剑格一路锵然滑至剑尾,而后匆匆分离。

剑意剑势落向风雪,各去数丈,而后颇有分寸的弥散在风雪之中。

流云剑宗修剑意之道,却是剑不离手,依旧存留着复古流剑道的核心之要。

而剑势之道,同样是手中之剑。

二人相争,虽然未曾搅动风雨,却也是颇为凶险。

无论是寒蝉之剑,还是齐敬渊之剑,自然都未曾触碰到对方身体。

只是那些随剑而来的剑意剑势,俱是越剑而去,这也是那些长街积雪之中剑痕的来历。

寒蝉静静地看着向后踏雪而去的齐敬渊,轻声说道:“先生之剑,似乎势有不足。”

齐敬渊平静地收剑入鞘,站在照雪灯笼之下,淡淡地说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