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人间方知秋

只是两行字。

岁晚已逢雪,人间方知秋。

也许便是在感叹着这样的事情。

“所以先前我说崖主似乎不打算管这些事的时候,你并没有什么失落。”逢雪看向了一旁的方知秋。

“是的。”方知秋轻声说着,走到了风雪小道上,静静地看着穿过檐雪而去的小道深处的那一线覆雪白墙。“更何况,崖主本就是将要归去冥河之人,能有几日安宁,自然便不要再去打扰她。”

逢雪同样离开了书舍,院里已经休院,先前的那些先生们离开之后,整个院里更加冷清下来,只是许多的安静的立在雪里的屋舍庭院而已。

“崖主究竟是在看谁?”

那处古旧的院子里,有着两个坟墓,一个是悬薜院第一任院长青悬薜,另一个是曾经某座高崖之上的红浸珊。

方知秋摇着头,向着院外的方向而去,轻声说道:“不知道。”

逢雪看了一眼细雪里离去的男人,又转头长久地看着那个院子。

......

秋水静静地执剑立于院子里。

一院细雪,早白坟头。

身后是一个小池子。然后便是一条离开这里的小道。

这便是曾经的悬薜院最开始的模样,扩建成后来那般,有了诸多院落,是卿相接任之后的事了。

两处坟墓离得很近,但是并没有合墓,留了一肩的距离。

一座坟前刻得是磨剑崖红浸珊之墓。

另一座刻得是悬薜院青悬薜之墓。

很是简单。

只是剑修,只是书生。

虽然那个书生,替人间捡回来了很多的东西。

譬如青牛五千言,譬如人世补录集,也譬如秋水手中的那柄剑。

青悬薜无论是在人间历史,还是修行界历史之上,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生困苦穷游,到老安于小镇,做着一个教书先生,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便是他捡回来了那些东西之事。

不过用青牛五千言垫桌脚,用青衣开天做拐杖,大概也只有这个书生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至于红浸珊。

秋水静静地看着另一座坟墓。

这个当年那一代崖主红衣同生姐妹,被林梓观竹寒杀死在了黄粱剑渊,而后尸首被青悬薜带了回来。

磨剑崖的人自然不可能死在世人手中。

只是那是黄粱从冉境内的剑渊。

连青衣离开人间之前,都要亲自去看一遍的地方。

人间一切剑意,在剑渊之侧,都会被压制下去。

从冉剑渊,这是黄粱唯一个剑修兴盛之地,环绕着剑渊的诸多城镇,往往行走着许多剑客剑修。

红浸珊便是死在了剑渊之上。

明知剑渊有鬼,偏向剑渊而行。

或许也是为了偿还当年白衣杀尽天下八百道门的血债。

秋水并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一如她从来都不知道红衣如何想的一般。

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高崖,也安安静静地站在坟前。

秋水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那枝簪在白发里的桃枝,早就落满了白雪,桃红雪白,颇有些寂寥之意。

秋水站了许久,抬手伸向人间,有一只白雪之杯落在了掌心,杯中没有酒,于是身后静池之中有人间之水而来,落入杯中。

概浅饮人间水,堪解冥河愁。

“其实我最初的时候,也曾经恨过你。”

秋水静静地看着那座坟墓。

“但是后来想想,也许这样的事,与你应该没有关系。否则你也不会走下崖来,陪着勾芺走过来大半个黄粱人间。”

“只是有时候,依然会遗憾,遗憾当初在冥河高崖边的时候,你没有让我留下来,让我去问一问那个人,究竟是怀抱了怎样的想法,才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尝试这样一个残忍的故事。”

孤坟千年无言,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这个坐守高崖漫长岁月的女子说些什么,只是在风雪里沉寂着。

“这是很可惜的事情,虽然当初崖上的那个人,告诉了我一切的真相。”秋水轻声说着。“但是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的背后,曾经有过怎样的想法。”

小院孤坟边沉寂了很久。

“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秋水缓缓说着。

“我也快死了,要去冥河了。”

“我会亲自去问一问她。”

秋水并没有说太多的东西。

只是说了漫长千年里,一个倏忽擦肩而过的遗憾的故事。

“就这样吧。”

秋水将那只盛着池水的酒杯放在了两座坟墓之间。

而后平静地带着剑离开了这里。

青悬薜的故事,她没有过问。

尽管她在这里,其实看见了一些很是古怪的东西。

但她没有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