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溪雪与河雪的故事

幸好假都靠近北方——虽然这句话颇有种坏消息是能吃的只有马粪了,好消息是马粪很多的意味。

但是终究地上的雪很多也是足够欣慰的事。

柳三月啃了好几口雪,又在桥头发着呆。

身周那些铁索四散而去。

也许确实像一只误入蛛网的虫子,开始怀疑虫生一般。

柳三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些锁住自己手脚的镣铐没有锁,也许是机括组成的,柳三月不知道如何去解开它。

一直到夜色降临。

带来了某一刻的清醒。

眼眸中恢复了神智的柳三月重新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那些镣铐,安静地坐在河边风雪里。

“今日你没有行恶。”柳三月轻声说道。“但是你依旧想。”

柳三月安静地坐了很久,而后抬手摸到了那些镣铐,轻轻一扭,便解开了那些束缚。

是的,这是很简单的东西。

假如某个混沌之中的人,能够记起一些过往的话。

青天道打造了三十万包含机括的青甲。

在机括之道上,自然也是颇为精通。

柳三月解开了束缚,走到了不远处的雪里,重新翻找出一块石头来,而后走了回去,将它垒放到了最开始的那块石头上。

就像一个粗劣的雪人一样。

柳三月在树上折了一枝干枯的柳枝,安安静静地嚼着,咽了下去。

这样可以垫一垫肚子,同时柳枝也会有着一些毒素,可以让他清醒一刻过去之后,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约束一些东西,自然是很简单的事。在哪里都可以。

譬如这处寻常的柳河边,上了铁索,垒了石头,嚼了柳枝。

直到一切成为惯性,去冲击着另一种混沌的惯性。

性本善也好,性本恶也好。

让善延续,让恶停止。

柳三月安静地想着,重新将那些镣铐戴在了手上。

柳枝的苦涩汁液依旧残存在口齿间,也渐渐地将那些让人不清明的毒素送入了血液之中。

柳三月有些昏昏欲睡。

也许第二日的那个柳三月,会继续看着不远处的那两块石头发着呆。

柳三月倚在桥头,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

瑶姬安静地站在迎风楼上,一旁陪立着那日被冥河之力冲击过面色有些苍白的陪帝——这个名号不会太久远了,在今年之后,他就会拔出那柄留在古楚王殿之上的灵台,成为时隔两千多年的又一代楚王。

陪帝有时候会想,楚王怎么会姓阑呢?

有时候也会想,楚王当然未必要姓熊。

其实在这样

的问题背后,也代表着这个也许都未必是黄粱正统的帝王内心的犹豫。

楚王不可以姓阑,自然是拒绝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楚王未必要姓熊——大概他也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帝王之梦。

陪帝陛下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不能笑着看着人间一切,说出那个好字。

瑶姬并不在意身旁的那个有些臃肿的中年男人在想些什么?

只是巫鬼道衰落至今,便是黄粱,当下人间,因为悬薜院的存在,也多了许多修行大道之人,是以以神鬼之名复楚,不如以楚王之名复楚而已。

能够安安稳稳的将一些故事从深埋的泥沙之中重新翻出来,自然好过让人间动乱。

但人间真的不会动乱吗?

瑶姬也许也不清楚。

神女便在假都之中。

然而黄粱九域之地,如同没有听闻一般。

只有那一个也许明年就要死了的南楚巫叔禾,依旧长久地留在假都之中。

或许就像幽黄山脉上遇见过的那个骂街的老酒鬼所说的那样。

只要他卿相还活着。

黄粱悬薜院就不会乱。

悬薜院不乱,大泽南面的这片土地,便会依旧沿袭着过往的惯性,在大风朝的历史中向前走去。

瑶姬静静地看向风雪假都之中的某处书院。

假都之中自然也有悬薜院。

这一座曾经黄粱古都城之中的悬薜院,休院比任何地方都要早。

院里的先生们早早地放了假,却没有离开,只是终日守在那座满是青竹与梅花的书院之中。

也许在等着某些东西。

也许只会坐观某些东西。

“卿相是天下悬薜院诸院之长。”陪帝站在一旁,看着瑶姬一直静静地看着那一处,轻声笑着说道。“神女大人倘若想要让夺走黄粱巫鬼道一半信仰的悬薜院归顺,便只能去北方将那个老书生带回来。”

“只是北方.....”陪帝转回头去,缓缓说道,“北方不是那么好去的。”

北方有高崖,上与浮云齐。

瑶姬转头平静地看着身旁的那个臃肿的男人。

这个男人也许在嘲笑着什么,也许没有只是真的很是诚恳的替着身旁的神鬼做着考虑。

瑶姬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静静地看着柳河岸边某个正在雪中睡着的人。

“卿相来不来,并不重要。”

瑶姬平静地说道。

“有人输了就行。”

倘若柳三月输了,臣服于神鬼之下。

这个青天道的得意弟子,槐都的兵部侍郎。

自然能够带给黄粱极大的惊喜。

就像很多年前。

有人用大道冲击了那些神鬼信仰一般。

柳三月也可以是这样的一道浪潮。

陪帝沉默下来。

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那个被神女带来假都的人,已经开始摇摆。

也许有人路过的时候,扶了他一把。

但是结局依旧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