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假都靠近北方——虽然这句话颇有种坏消息是能吃的只有马粪了,好消息是马粪很多的意味。
但是终究地上的雪很多也是足够欣慰的事。
柳三月啃了好几口雪,又在桥头发着呆。
身周那些铁索四散而去。
也许确实像一只误入蛛网的虫子,开始怀疑虫生一般。
柳三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些锁住自己手脚的镣铐没有锁,也许是机括组成的,柳三月不知道如何去解开它。
一直到夜色降临。
带来了某一刻的清醒。
眼眸中恢复了神智的柳三月重新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那些镣铐,安静地坐在河边风雪里。
“今日你没有行恶。”柳三月轻声说道。“但是你依旧想。”
柳三月安静地坐了很久,而后抬手摸到了那些镣铐,轻轻一扭,便解开了那些束缚。
是的,这是很简单的东西。
假如某个混沌之中的人,能够记起一些过往的话。
青天道打造了三十万包含机括的青甲。
在机括之道上,自然也是颇为精通。
柳三月解开了束缚,走到了不远处的雪里,重新翻找出一块石头来,而后走了回去,将它垒放到了最开始的那块石头上。
就像一个粗劣的雪人一样。
柳三月在树上折了一枝干枯的柳枝,安安静静地嚼着,咽了下去。
这样可以垫一垫肚子,同时柳枝也会有着一些毒素,可以让他清醒一刻过去之后,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约束一些东西,自然是很简单的事。在哪里都可以。
譬如这处寻常的柳河边,上了铁索,垒了石头,嚼了柳枝。
直到一切成为惯性,去冲击着另一种混沌的惯性。
性本善也好,性本恶也好。
让善延续,让恶停止。
柳三月安静地想着,重新将那些镣铐戴在了手上。
柳枝的苦涩汁液依旧残存在口齿间,也渐渐地将那些让人不清明的毒素送入了血液之中。
柳三月有些昏昏欲睡。
也许第二日的那个柳三月,会继续看着不远处的那两块石头发着呆。
柳三月倚在桥头,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
瑶姬安静地站在迎风楼上,一旁陪立着那日被冥河之力冲击过面色有些苍白的陪帝——这个名号不会太久远了,在今年之后,他就会拔出那柄留在古楚王殿之上的灵台,成为时隔两千多年的又一代楚王。
陪帝有时候会想,楚王怎么会姓阑呢?
有时候也会想,楚王当然未必要姓熊。
其实在这样
的问题背后,也代表着这个也许都未必是黄粱正统的帝王内心的犹豫。
楚王不可以姓阑,自然是拒绝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楚王未必要姓熊——大概他也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帝王之梦。
陪帝陛下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不能笑着看着人间一切,说出那个好字。
瑶姬并不在意身旁的那个有些臃肿的中年男人在想些什么?
只是巫鬼道衰落至今,便是黄粱,当下人间,因为悬薜院的存在,也多了许多修行大道之人,是以以神鬼之名复楚,不如以楚王之名复楚而已。
能够安安稳稳的将一些故事从深埋的泥沙之中重新翻出来,自然好过让人间动乱。
但人间真的不会动乱吗?
瑶姬也许也不清楚。
神女便在假都之中。
然而黄粱九域之地,如同没有听闻一般。
只有那一个也许明年就要死了的南楚巫叔禾,依旧长久地留在假都之中。
或许就像幽黄山脉上遇见过的那个骂街的老酒鬼所说的那样。
只要他卿相还活着。
黄粱悬薜院就不会乱。
悬薜院不乱,大泽南面的这片土地,便会依旧沿袭着过往的惯性,在大风朝的历史中向前走去。
瑶姬静静地看向风雪假都之中的某处书院。
假都之中自然也有悬薜院。
这一座曾经黄粱古都城之中的悬薜院,休院比任何地方都要早。
院里的先生们早早地放了假,却没有离开,只是终日守在那座满是青竹与梅花的书院之中。
也许在等着某些东西。
也许只会坐观某些东西。
“卿相是天下悬薜院诸院之长。”陪帝站在一旁,看着瑶姬一直静静地看着那一处,轻声笑着说道。“神女大人倘若想要让夺走黄粱巫鬼道一半信仰的悬薜院归顺,便只能去北方将那个老书生带回来。”
“只是北方.....”陪帝转回头去,缓缓说道,“北方不是那么好去的。”
北方有高崖,上与浮云齐。
瑶姬转头平静地看着身旁的那个臃肿的男人。
这个男人也许在嘲笑着什么,也许没有只是真的很是诚恳的替着身旁的神鬼做着考虑。
瑶姬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静静地看着柳河岸边某个正在雪中睡着的人。
“卿相来不来,并不重要。”
瑶姬平静地说道。
“有人输了就行。”
倘若柳三月输了,臣服于神鬼之下。
这个青天道的得意弟子,槐都的兵部侍郎。
自然能够带给黄粱极大的惊喜。
就像很多年前。
有人用大道冲击了那些神鬼信仰一般。
柳三月也可以是这样的一道浪潮。
陪帝沉默下来。
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那个被神女带来假都的人,已经开始摇摆。
也许有人路过的时候,扶了他一把。
但是结局依旧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