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执着伞向着秋水缓缓走去,暮色晚风卷着高台落叶,纷飞在黑裙之侧。
“其实我并不喜欢人间。”瑶姬缓缓走着,轻声说道。“这场复苏,也不是我所愿的事情。”
瑶姬一路而去,在话音落尽之前停在了秋水身前,二人静静地站在那棵古树之下泻漏的天光暮色里。
“你见过神国崩陨吗?”瑶姬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缓缓问道。
秋水微蹙着眉头,看着面前之人,淡淡地说道:“没有。”
瑶姬轻声笑了笑,说道:“我见过。”
这个黑色长裙的鬼神转头看向人间那处笼罩在风雪之中的幽黄山脉。
“在冥河之下,我们也把那里叫做人间。”
“在那个人间里,带着一切归去的往生之河自上而下地冲卷而来,千万年的岁月里,无人可以避免,哪怕是浩大的、撑起了一个时代的神国之中,万神同样颓然死于神国衰亡的余晖。”
瑶姬转回头来,神色哀伤地看着秋水。
“但比岁月伟力更不可摧折的,是囚禁一切的牢笼——我们把它叫做人间,也把它叫做牢笼。”
秋水静静地站在暮色里,听着面前的那个自冥河归来之人,诉说着一个世人从未听闻的故事。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瑶姬站在伞下,伸出了一只手,怜惜地替秋水捋着耳畔一缕白发,轻声说着。“但是我亲爱的子民。”
“这是,不可挣脱的东西。”
秋水生于高崖,也新生于秋水之河。
也许确实可以被瑶姬称为子民。
瑶姬松开手去,平静地站在秋水面前,看着那柄被倒执身后的长剑,无比平静无比淡然地说道:“所以我不会要一个颓然无用的神国,为自己做神明,垂怜世人,让人间回归诸神的庇佑之下,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这个黑裙女子转回身去,撑着伞平静地向着高台之下而去。
“现在你可以拔剑了。”
......
草为萤很是惆怅地蹲在镇口,和那条只会睡大觉的老狗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着。
“虽然有时候放任人间多一些选择,可以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草为萤喝着酒无比叹惋地说着。
“但是却也容易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你说对不对镇长大人。”
老狗只是恹恹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草为萤,而后又垂下头去,无精打采地趴在前爪上。
“你喝不喝酒,我一个人喝太无聊了。”
草为萤把手里的酒葫芦递给了身前的老狗。
可惜老狗理都没有理会他,只是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趴着。
草为萤惆怅地劝了许久的酒,然而什么效果也没有,于是叹息着站了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头疼啊头疼,不如坐船去。”
草为萤踩着天上镇的细雪,穿过了花海,走到了那株桃树下,抬头看着人间春雪的天穹,长久地沉默着,而后仰头喝了半葫芦酒,承载了满肩风雪,踏上了小舟随流而去。
正所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自然只是送雪而已。
那处人间山顶的雪色,依旧还没有完成。
......
青天道,山谣居。
那个白风雨时代的青天道老师叔安静地站在细雪湖中的小桥上。
只是今日与那日不同的事,今日这里便只有他一人。
一湖细雪,白头独立。
“崖主应当在见山鬼。”
老师叔轻声说道。
湖畔竹雪之屋中,传来了白玉谣有些虚弱的声音。
“无事。”
虽然说着无
事,然而小屋之中却是传来了一阵轻咳声。
老师叔沉默了少许,说道:“观主方才窥探人间命运了?”
屋中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出来:“是的。”
“观主看见了什么?”
老师叔低声问道。
竹屋了长久地沉默着。
于是立于细雪之中的青天道老师叔一头白发愈发的寥落。
纵使身为人间老前辈的存在,这个青天道老道人心里依旧闪过了无数的惶恐。
“我的乾坤卦术不如师兄。”白玉谣的声音终于缓缓响了起来,“所以看见的不多。”
老道人沉默着。
“只看见了岭南,有个少年正在向着南衣城而去。”
老道人松了一口气。
岭南有个怎样的少年要去往哪里,自然并不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人间无事,才会有一个少年走在前往南衣城的路上。
崖上的人去见大泽之中的人,这自然是一个世人无从得知的消息。
然而整个人间也许都不会知道。
这是千年来,人间最摇摇欲坠的一次。
那样一柄剑,只出过两次鞘。
一次在天上,一次在东海四十九万里。
没人敢去赌什么。
那两个依旧留在人间的女子,终归是要见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