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大概却是有着一些这般情绪,只是说出口的时候,依旧是颇为平静淡然的。
“昨日我输给了南岛。”
正在笑眯眯地煮酒的二人愣了一愣,来回看着伞下喝酒的少年与静坐的红衣女子。
“喝酒输的?”
听风吟挑眉说道。
“试剑输的。”青椒平静地说道,“他有一剑,我不如他。”
顾山鸿轻声笑着,说道:“登楼之境,输给观雨之境,想来那一剑,很是得意。”
南岛在一旁喝着酒,却是好奇地问道:“如何是登楼之境?”
顾山鸿轻声笑着说道:“便是小道境,闻道如寻梅,见道如登楼,登楼而去,得见大道,便是有我无我二境。”
南岛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东西,抱着酒壶坐在一旁。
“二者孰高孰低?”
“二者并无高低。”顾山鸿轻声说道,“入大道有我境,便是以我观道,万般皆着我之色彩,于是便要入人间。入大道无我境,便是以道观道,无我而已。”
“当今人间,便可以以山河观与缺一门作为对照。李山河有句很是出名的话,叫做天下道生我,而非我生道,譬如母生子,子自然非母,二者同流,却不同质,那么自然大道非我,我亦非大道,那么大道之中,自然须有我。而缺一门则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我既是道,道既是我。物我相观,道我两忘。也便是命运三尺之说法的由来——命运三尺不可接近,便是因为我心中尚有我,以我观之命运,自然会对其产生干涉,从来导致三尺之间,变幻无穷,而不可捉摸。唯有以命运观之命运,方能得到最接近的答案。”
顾山鸿说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岭南这场山雪,说道:“其实人间一直公认,还有第三种境界。”
南岛诧异地说道:“是什么?”
听风吟在一旁笑着说道:“第三种,便是岭南的无人之境。因为无人入大道。”
“......”
南岛与青椒倒是一同对着二人的自嘲一阵默然无语。
无人之境,也许便是人间。
顾山鸿自嘲地笑着,说道:“其实圣人也好,坐守人间也好,不过都是大道之境的一些称呼而已。”
来自东海的红衣剑修沉默少许,说道:“那剑修终境青衣呢?”
“青衣啊。”顾山鸿抬头看着山雪之上的天空。
“那是天上人,和人间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从来,生如弃子,被老乞丐带着在人间走了十九年,上崖一年便人间无敌,而后破天而去,不知所踪。
如同一道划过人间的流光,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大概青衣这样的人,也只能是天上人了。
众人都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
人间风雪,一如很多年前,青衣离开人间时候一样。
黄粱南拓极少见雪。
但是终究也见过两次。
一次便是青衣离开人间,人间大雪三月。
一次便是冥河倒卷,整个黄粱与幽黄山脉,都陷入了风雪之中。
楚狗见雪而吠之词,便是因此而来。
桃花煮酒渐渐沸腾。
顾山鸿又低下头来,轻嗅着人间冬日时候少有的桃花酒的香气。
青衣是天上人,他顾山鸿又不是,他只是岭南小小的,与大道无缘的人间人而已。
所以那一壶桃花酒的香气,自然比看着天空更为诱人。
于是迫不及待地从炉上提下酒壶,倒了一杯酒,坐在桥上,温酒以待,淋雪白头。
不需要淋雪白头便已经白了头的听风吟看着南岛二人,说道:“今日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样的话也许更适合一开始的时候问。
只是大概闲聊的太远,倒是现在才说出来。
南岛从怀里取了那封信,说道:“给磨剑崖送信。”
听风吟笑着接了过来,说道:“你小子最好不要在给磨剑崖的信里写什么招惹是非的东西,磨剑崖这种地方,人间可是招惹不起。”
青天道虽然岭南也招惹不起,但是终究青天道是落在人间的修行之地,终究会给岭南这样一个地方一些面子。
磨剑崖向来不看人间,也不会给人间面子。
当初黄粱那因为妖祖随手一剑而毁去的一城,大概深有体会。
南岛坐在伞下歪头想了想,而后喝了一口桃花酒,轻声说道:“大概确实会有些招惹是非的东西,只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人间应付不了,但是我能够应付。”
给磨剑崖的白裙女子写情书这种东西,自然是天大的惹是生非。
至于南岛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应付。
大概也是因为当初秋溪儿的那封回信给的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六眼飞鱼。
信既然已经送到,剩下的事自然便交给岭南零落阁,南岛也没有再停留,将酒壶悬在腰间,站起身来,与正在雪中饮酒的二人道了别,与青椒一同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顾山鸿便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而后轻声笑道:“我以为他今日不会站出来。”
今日之事,虽然不是刻意而来,但是当顾山鸿见到这个岭南之希望走来的时候,还是抱了一些心思。
他原本以为那个伞下的少年大概会像往常一样,继续站在伞下,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些人间风雪。
只是没想到他会出来得这么干脆。
他们将小九峰剑宗诸峰之主叫来,便是做好了最坏的,强行将这些妖修们的骚动压下去的打算。
只不过事情没能走到这一步。
当听风吟说完那些稻子稗子之后。
那个少年便撑着伞走了出来。
岭南需要一柄能够真正被世人看见且信服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