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吟此时站在诸人正中,看着那些溪南的妖修,缓缓说道:“诸位此般,却是大为不妥,人间此番,尚且都在观望着岭
南,观望着南方动静,倘若岭南内部先行乱了起来,人间只会更乱,那不是我们,也不是你们所想要见到的情况。”
溪南妖修之中,有人轻声说道:“风吟宗主所说,我们自然明白,但是当下之事,不是岭南乱不乱的问题。”
那人停顿了少许,看着诸峰宗主,缓缓说道:“而是信任危机。”
“我们自然也不想让妖族再像当年一样,于人间躲躲藏藏,从无定处,但是眼下之事,由不得我们不这样做,世人没有经历过当年妖族人人喊打,蜗居于幽黄山脉之事,自然很难理解我们的担忧。妖主当年曾经说过,万妖向北,横渡人间,不是要为后人做英雄,而是要为后人做凡人。”
那人轻声说道:“我们现而今,便是这样,我们不想做什么大乱之中的英雄,但是我们总要做好准备,假如——假如一切真的如同人间那些风声一般,人间剑宗开始发生变故,我们必须思考,天下妖族,是否还能像过往一样,如同凡人一般,生存在人间。”
听风吟静静地看着那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峰妖修,草结籽。”
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
大概便是一只草妖。
听风吟轻声说道:“是的,草自然要结它的种子,才能够在一些猝不及防的山火之中,留下延续的希望,但是。”
听风吟看着那个名叫草结籽的妖修,缓缓说道:“你们与我们一样,依旧是田间稻子,而不是被抛弃的稗子。山火要来,我们只会同生死。但如果山火不来,我们自己的田野里先起了野火,这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草结籽轻声说道:“前辈所说的东西,我们当然明白,但是前辈依旧没有说清楚,如何才能让世人知道,让我们相信,我们是稻子,而不是稗子。”
“惊鸿听风,岭南九峰,诸宗之主,都在这里。”顾山鸿缓缓说道。
草结籽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人间不会在意诸位宗主的声音。”
“南衣城中,卿相院长,曾经出来骂过娘。”
“是的,正是因为卿相院长曾经出来发过声,我们才能够这样平和地站在这里,我们需要,让世人愿意听的声音。”草结籽站在溪畔雪中,轻声说道。
岭南的第二场雪似乎并没有第一场雪大。
但远比第一场雪更为沉重。
满溪风雪,众人顶雪而立。
下了一夜,没过鞋子的雪地里,却是突然有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众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背着两柄剑,撑着一柄黑伞的少年在雪中向着溪边走来。
那是众人都知道,但是从未打扰过的,被称为岭南之希望的存在。
许多人虽然未曾见过南岛,但是看见那柄黑伞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所以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走来,停在溪边,似乎有些话想要说。
南岛站在伞下,站在溪边,看着溪桥之上的听风吟众人,也看着溪南的那些妖修们。
满溪沉寂,无数目光静静地落在这个突然走出来的少年身上。
“今年三月初四,我第一次离开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小镇子,去了南衣城。”南岛站在溪边,平静地说道。
“初五的时候,我入了道。当初岭南,应该也有人曾经见过那一幕。”
满溪沉寂,没有人应声。
当初讲道坪边的那些,也许是不在溪边,也许是已经死在了南衣城外。
南岛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回应,大概也是明白了什么,有些怅然地看着这场溪雪。
“四月初的时候,我便要成道了。”南岛继续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仿佛是在说着一些梦话,但是事实确实是这样。”
“而后在四月初,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沉睡了六个月,一直到九月份,才在岭南天涯剑宗的后崖上醒过来。”
“那时我成道了。”
南岛静静地看着一众妖修,而后轻声说道:“今日我站在这里,已经是观雨境的修行者,也许不算多高。但我走到这里,但我懵懵懂懂,怀揣着许多的茫然与迷惑走到这里,哪怕算上那些昏迷的日子,也不过九个多月。”
溪畔所有人脸上都是有些震撼,他们只知道岭南之希望便在天涯剑宗,只是从未想过,他走得会是如此之快,甚至于已经走完了岭南大部分剑修一生攀爬的路。
南岛没有在意那些剑修妖修们脸上的神色,只是依旧平静地说着。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到岭南这样的地方来,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岭南是有着热爱,但是那是愚蠢的。所以我也不想提热爱这样的东西,以热爱做承诺,终究是会消磨在热爱褪去的过程中。”
南岛看着细雪中顶雪而立的一众剑修,平静地诚恳地说道:“所以我谈恩情。”
“当初在南衣城头,在我饮剑之时,是岭南之人将我带了回来。”
“当我
在懵懵懂懂之间,将一些风声吹向北方的时候,也是岭南帮我扛了下来。”
南岛紧握着手中的伞,而后从身后拔出桃花剑来,横在身前,静静地挑着一溪风雪。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活在人间一日,我便是岭南之人。”
那柄青黑色的桃花剑被反手插进了溪雪之中。
满溪剑鸣不止,人间山雪浩荡。
少年负剑执伞,静静地立于溪雪中。
“日后岭南风雪,南岛自当,一肩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