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师兄,但是并不代表着依旧相信师兄的剑。
张小鱼看了许久,扫了扫肩头的雪,而后在峡谷外的崖坪边坐了下来。
于是南岛也在三尺之外坐了下来。
倘若风雪足够朦胧。
其实这片崖坪可以看做一处被雪覆过的,某条河上的横桥。
于是二人坐在桥上,对着那些过往的落日暮色,说着许多的东西。
可惜风雪不够朦胧,也没有止息下来,让那些阴沉的天色里透出一些霞光的意思。
于是山崖便只是山崖。
身后峡谷的雪风呼啸的吹着。
张小鱼也是第一次来到岭南这片山中。
此时倒是四处张望着那些人间山脉间的风雪,岭南高高低低,这一处正在中间,所以有些风雪向下而去,也有些风雪攀援着远处高山向上而去,风雪山头,有时还可以瞥见某只失群的孤鸟匆匆掠过。
凤栖岭。
这片枕着幽黄山脉而卧的群山自然是人间风光卓绝之地。
张小鱼静静的看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岭南确实是个好地方。”
南岛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张小鱼,缓缓说道:“师兄也可以留下来的。”
张小鱼笑了笑,坐在那里晃着腿,崖壁之上积雪被擦着簌簌地向下落去,又落入了迷离的飞雪之中,而后哗然地落入下方的溪流之中。
“我留不下来的。像我这样的人,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来找我。”张小鱼轻声笑着,说的虽然是并不怎么愉快的东西,但是话语里倒还有些洒脱的意味。
也许是见到了那个曾经被自己刺过一剑的师弟,依旧好端端地活在人间,活在青山里的原因。
张小鱼的心情确实还不错。
南岛想了想,说道:“人间除了黄粱和槐安之间,还有别的麻烦?”
张小鱼轻声说道:“当然有,而且有很多,它们就像埋这场风雪里的东西一样,等到雪融了,才会出来。”
南岛静静地看着张小鱼,而后缓缓说道:“师兄有没有担心过自己会做错一些事?”
张小鱼转头看着南岛,说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南岛转回头去,看着满山飞雪,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张小鱼也没有追问。
他只在曾经,追问过某个问题。
在悬薜院的杏林清溪边,问过南岛——倘若自己的剑要杀的人,自是良善,那该如何。
二人说着说着,便又沉默了下来。
张小鱼想了想,说道:“师弟剑意入白衣了?”
南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当初先生说过,倘若我能入白衣,便可以亲自去登崖,但是现在我还需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做什么?张小鱼没有在意。却是想起了在崖上的那个问题,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不急。”
南岛转头看着张小鱼。
“不急?”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哪怕现在去了,也上不了崖。”张小鱼轻声说道。
“为什么?”
“磨剑崖的白衣,不是人间的白衣。”张小鱼颇有些叹惋的说着。
南岛转头向着人间北面看去。
“那是什么时候才可以?”
张小鱼想了想,说道:“大约要在人间斜桥之上,才算白衣。”
南岛沉默了下来。
那也许确实还要很久去了。
修行自然是漫长且枯燥的事情。
这是当初南岛在南衣城的时候,便有过的感叹。
他自是人间天赋极高之人,哪怕谷神被一剑斩碎,依旧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修行速度。
但是那依旧是枯燥的。
所以有时候,南岛也确实能够理解乐朝天为什么终日除了想着吃,便是想着玩乐,想着睡觉。
修行哪有做世人好玩呢?
张小鱼抱臂坐在风雪崖边,轻声笑着说道:“不过像师弟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用太久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小鱼笑着笑着,便敛去了笑意——如同被风雪吹走了一般,只是无比的平静。
“大道是人间修行的终点,也是另一些故事的开始。”
张小鱼静静地看着人间,伸手接了一片飞雪,那片雪花落入掌心,便化作一滩水渍。
“其实走慢点,也许会更快乐一点。”
南岛静静地看
着张小鱼,缓缓说道:“师兄是要我走慢一点?”
张小鱼缩回了手,轻声说道:“只是感叹而已,师弟要如何去走,是师弟自己的事,但倘若是我......”
张小鱼也许想说什么,只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声笑着看着人间。
“只是这样而已。”
二人安静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张小鱼从怀里摸出了那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