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河道沉寂,溪流干涸,于是那原本应该花谢之后,结成的第一颗青色的道果也在迅速地枯萎着。
陆小小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要重新来过,才能跨过入道的那扇门。
也许对于张小鱼,对于南岛这样的人而言,道果结成,是一件很简单,也很短暂的过程。
但是对于陆小小而言,不是这样的。
她天资平庸,元气吸纳速度颇为缓慢。
从那朵花开放,到它慢慢谢去,从花蕊中探出那个来之不易的小凸起。
她用了十年。
陆小小自己的青春少女的花都谢了,那朵神海的花都还没有谢。
陆小小沉默地向前而去。
神海之中的那个小小的还未成形的道果正在不断地枯萎着,而后化作了一个干瘪的死去的种子,而后脱落,只剩下了枝桠之上一个丑陋的痛苦的疤痕。
陆小小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到那种一切萎缩下去的声音。
但是其实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些悲伤的错觉。
于是陆小小不再去想,快速地游过那条正在不断凝结的长河,向着那柄黑色的伞追逐而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终于开始缓缓地拉近。
陆小小此时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城头之上,那个剑上带血的剑宗师兄看见。
手中长剑之上剑火褪去,而后双手握紧了那柄剑,身周剑风环绕,快速地穿越大河,向着南岛逼近而去。
他们看见便看见吧。
陆小小平静地想着。
我已经付出了很多。
自然要见到一切的结果。
然而下一刻,整条大河却是蓦然之间被无数冥河之力环绕。
有行舟破开一河风雪,停在了那个少年之前。
而后更多的行舟自后方而来,无视了河中的小小剑修,无数冥河之人立在舟头,带着一种仇恨的目光,向着南衣城而去。
人间风雪瞬间被万千擦身而过的行舟隔绝而去。
陆小小握紧了剑,在大河之中仓皇的停了下来,万千行舟譬如飞梭,快速地穿越而去,小小的身影漂浮在大河上,如同一粒尘埃。
“好一个漂流的少年。”
陆小小听到这个声音,蓦然转回头来,最先停下的那艘行舟之上,有衣袍古老之人在舟头弯下腰去,抬手揪住了少年的衣领,将他从大河中提了起来。
少年面色苍白,毫无生机,心口的衣裳一片血色。
只有那柄伞,依旧被紧紧地握在手中。
陆小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便恢复了勇气,握着剑从一河风雪中骤然一剑刺出。
“放开他!”
那人一手提着南岛,平静地看向穿破风雪而来的那无比孱弱的一剑。
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只是身周冥河之力卷动的风息,便将那个小小的岭南剑修连人带剑一并吹落河中。
“北方道修。”那人站在舟头,看着重新落入河中,狼狈地握着剑,呛了好几口水,却又重新挣扎着稳住身形,再度一剑刺来的陆小小。
“当然都是该死的。”
声音很平静,平静里似乎也有着数千年岁月也无法抹去的愤怒与痛恨。
所以他抬起了手,冥河之力卷动,握剑的小小剑修再度被拍飞出去。
“是你们毁去了大泽的信仰!”
那人声音在风雪中无比冰寒,像是狂涌的风雪,而后又平息下来,静静地提着少年的衣领。
“我即为大楚令尹,自当拿回曾经属于我们的一切。”
满河冥河之力狂涌,再度落入大河中的陆小小在那种冰寒的气息中再也无法站起来,只能艰难的握住手中的剑,随着大河浮浮沉沉地漂流着。
古楚令尹,现而今化为巫鬼神教鬼部众的子兰,平静地站在舟头,没有再去理会那个河中在冥河之力下逐渐窒息的陆小小,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那个少年。
少年被提着身前的衣襟,四肢向下垂落着,身后的两柄剑同样沉默着,一切剑意敛去,只是剑而已。
唯有少年手中的那柄伞,依旧紧握着。
像是一道无比玄妙的屏障。
握住它,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子兰平静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那柄伞。
当年巫鬼神教覆灭的时候,北方大道尚且是道门的天下。
他自然没有见
过剑意这种在千年后才在磨剑崖手中大放光彩的存在。
但是他能够看出,那柄伞上,存留着一种无比锋利的东西。
一种意念。
令他双目刺痛,令他心头颤栗,令他神魂恐惧的意念。
于是他想起了当一切出现在大泽青山中,却被那些风雪与剑光硬生生截断的人间。
“原来从你这里而来。”
子兰眸底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
这场突然而来的风雪剑意,抹去了众多他从大泽深处带来的冥河鬼甲。
也让他们不得不沉默的在青山中止步,让那些积压了数千年的痛恨继续翻涌着。
“你也是该死的。”子兰声音冰冷的说道。
于是握住少年衣襟的那只手开始握紧,冥河之力向着少年的四肢蔓延而去。
然而就在那些冥河之力涌向少年神海与心口的时候。
异变突生。
少年身后背负着的那柄黑色剑鞘,上面道文却是蓦然散发着道韵。
那个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两个潦草的字,脱离了剑鞘,震开了那些冥河之力,不断的变换着。
而后慢慢的从戎马变回了曾经的走马。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土。
而后桃花剑从鞘中被逼了出来,落向了大河之中,而在那空空的剑鞘之中,却是蓦然有一柄虚幻的道剑生成。
剑身之上隐隐有着两个字。
有道。
剑名有道。
而后道剑出鞘,无数道文环绕剑身,骤然刺向立于舟头的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