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啊。
南岛喝着酒想着。
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些脚步声,踩着河边树下的叶子上,窸窣地响着。
难道是他们谁回心转意,决定不骗自己了?
南岛有些惊喜地回过头去,却发现来的不是陈鹤他们,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少年。
南岛总觉得他有些熟悉,一直到少年在一旁坐定了,开始拿着自己的酒喝了,南岛才想起来他是谁。
他就是镇上学堂的先生。
像南岛这样没有去学堂启蒙的,也是认识他。
因为他太年轻了。
南岛已经记不得这个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小镇了,总之当初他来的时候,镇上的人很是怀疑。
这么年轻,能教好吗?
但是后来人们便不再怀疑了。
因为他教得确实很好。
南岛先前想到的那句话就是在他口里听说的。
这个先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草为萤?
真古怪的名字,还没有自己的南岛好听。
南岛还在想着,那个叫草为萤的学堂小先生已经把他的酒喝了快一半了。
南岛倒没有心疼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喝会不会把人喝出事?听说镇上很多人都还是挺喜欢这个先生的,万一真出事了,自家的铁匠铺也别想安宁了。
于是南岛赶紧从草为萤手里把酒壶夺了回来,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你的朋友们都没来吗?”
草为萤却是擦着嘴角的酒水,看着南岛笑眯眯地说道。
南岛放下了酒壶,低头看着身前的一堆吃的,也没有在意草为萤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叹息着说道:“对啊,也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一个人孤独寂寞的在这里看风景。”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那确实让人没办法开心起来了。”
南岛看着草为萤,见他也是一个人来的,好奇地问道:“你的朋友呢?”
草为萤笑着看向小河流水,缓缓说道:“我的朋友们都死了。”
“死了?”南岛惊了一惊,“为什么?”
草为萤看着暮色河水,轻声说道:“生老病死而已,或许有些故事,但我记不得了。”
南岛拿着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又给草为萤递了回去,说道:“不好意思,问起你的伤心事了。”
草为萤并不伤心,只是看起来有些惆怅,拿起酒壶又开始喝了起来。
“没关系啊。”
草为萤喝了一口酒,轻声说道。
“能够有人问起,也算是件好事,不然可能太久没人问,我都想不起来,原来我曾经也有过一些朋友。”
草为萤说着,却是顿了顿。
南岛看着草为萤,问道:“你在想什么?”
草为萤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在想他们姓什么。”
“......”南岛默然无语,“连姓什么都记不得了,想来应该有很多年了吧,难道他们是你幼年的玩伴?”
“是的,有很多年了。”草为萤轻声说道,但是后面那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二人在河边吃着东西,一面闲聊着,天边渐渐向那种橘子一样的色彩里沦陷进去。
南岛开始收拾着残局,把剩下的一些吃的打包好,又把二人推让了许久的一只鸡腿硬塞给了草为萤,把酒壶挂到了腰间,然后便发现一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收起来的黑色的伞。
“这是你的伞吗?”
南岛拿起那把伞来,递向了草为萤,草为萤啃着鸡腿,含糊地说道:“不是我的,我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难道不是你的伞吗?”
南岛挠了挠头,想着自己今天有带伞出来吗?
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低头看着这柄伞,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于是干脆夹在了腋下,白捡一把伞,也算是一点小收获?
二人离开了河边,向着小镇街道上走去。
学堂与南岛的家在一个方向,所以二人还要同路许久。
暮色里不知为何,却是渐渐有雨水滴落下来,南岛抬头看了看,想着还真是巧了,快要下雨的时候便捡到把伞,把夹着的那把伞拿了出来,正要撑开,然后便看见一旁的草为萤用着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少年的目光里有着很多的色彩,惋惜,遗憾,怜悯?
南岛怔怔地看着草为萤很久,说道:“怎么了?”
草为萤啃着鸡腿,转回头去,看着长街行人,稀疏穿过长街的路人里并没有几个开始打伞的人。
“你真的要打伞吗?”
草为萤如是问道。
南岛低头看着手中的伞,又抬头看着在那种昏黄的色彩里滴落的雨点。
“打伞有什么问题吗?”
草为萤轻声说道:“可能会有,比如你一打开这把伞,可能便再也放不下来了。”
南岛愣了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说道:“先生真会开玩笑。”
撑着这把伞,你便再也不是个凡人,世间的情欲,你便不能再沾上半点。
怎么听都像是话本里的台词。
草为萤只是笑了笑。
于是南岛撑开了那柄伞,抬头看了眼暮色里的天边,向着草为萤靠了过去。
二人一同站在伞下,看着暮色。
“你看,我撑着伞了,什么事也没有啊,嘿嘿。”
草为萤只是笑着,然后从伞下走了出来,啃着鸡腿向着旁边走去。
南岛看着草为萤离开的身影,古怪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草为萤没有回头的说道:“有些事情。”
南岛耸了耸肩,沿着来时的方向往铁匠铺而去。
草为萤走了一阵,便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拿个鸡腿,又看向南岛离开的方向。
却是在自言自语着。
“日后这小子会不会说我坏事做尽?”
那把伞确实是他带来的。
草为萤叹息着摇了摇头。
而后身影消失在小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