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溜儿全是骂侯若拙的内容。
侯婷婷关掉微博,对祁同卫说:“我看完了。”
祁同卫问道:“你怎么想?”
侯婷婷沉默许久,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地说:“如果侯若拙真的跟那些八卦杂志上说的一样……那我会毫不犹豫地甩了他。”
祁同卫点点头:“你决定好了就行。我支持你。”
晚上九点半,侯婷婷洗漱完毕,准备睡觉。
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她今天拍摄的是一场激烈的戏份,所以脸上化了浓妆,脖颈间也缠绕着一根丝巾。
等待卸妆水流淌的时候,侯婷婷忍不住想起今天的事情。
其实,今天的拍摄结束之后,侯婷婷还没来得及休息,便收到了祁同卫的短信:
【明天早晨六点钟,我去接你,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
侯婷婷当时正在吃盒饭,看见祁同卫的消息之后,心头涌起一阵感动。
祁同卫的短信又发了过来: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很欣慰。】
侯婷婷低头笑了起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祁同卫第二次给予她鼓励。
侯婷婷把短信删除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振作。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母亲了,绝对不能再失去丈夫和孩子!
侯婷婷想,她一直都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姑娘。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祁同卫准时到达了片场。他换了衣服,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待。
七点三十分左右,他看到侯婷婷拎着包,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祁同卫冲她招了招手,侯婷婷立刻拉开门,钻进副驾驶座。
“走吧。”祁同卫发动引擎,朝医院的方向驶去。
路上,侯婷婷忽然转过头,看着祁同卫:“昨天你跟我说的话我听清楚了。我很感谢你愿意帮助我,我会努力赚钱养活我们一家。我也希望,我和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而不是遭受网络暴力。所以,我会继续留在剧组,尽量配合导演,尽快恢复工作。你别担心我。”
祁同卫笑道:“嗯,我知道,你最棒了。”
祁同卫把车停在医院门口,带侯婷婷去妇科抽血做检查。
检验报告很快就拿了过来。
祁同卫和侯婷婷都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两人皆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恭喜啊。”祁同卫说。
侯婷婷高兴地点头。
“恭喜恭喜!”旁边的女士笑道,“怀孕五周多了吧?”
侯婷婷摸了摸肚子,脸上浮起羞涩的红晕:“还差一周才满四周。”
“你太瘦了。”那位女士说,“多补充营养,保护胎儿啊!”
“我知道。”侯婷婷答应着,“谢谢您。”
从妇产科出来后,祁同卫问:“我们去哪儿买礼物?”
“先不急。”侯婷婷说,“等到了地方我告诉你。”
“好。”祁同卫答应着。
侯婷婷又问:“你要吃早餐吗?我请你。”
“好。”祁同卫答应着,“但是我要付款。”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的,理应由我请你。”
“那好吧。”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一辆车子缓缓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了侯若拙英俊的侧颜。
“婷婷!”他喊道。
祁同卫看了侯婷婷一眼,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便将车子停靠在路边,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侯若拙走下车,站在侯婷婷面前,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双眼睛仿佛含着风雪,冷冰冰的,像是随时都会喷火。
侯婷婷看见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
侯若拙看着她,冷淡地问:“你要和谁去吃饭?”
侯婷婷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侯若拙嘲弄地勾了勾嘴角,“男的还是女的?”
侯婷婷低下头去。
“是男的?”侯若拙咄咄逼人地追问道,“你是打算嫁给他吗?”
侯婷婷咬住嘴唇。
“怎么不说话?”侯若拙的语气变得愈发阴沉,“你打算怎么做?”
“我……”侯婷婷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原本计划的是先斩后奏,偷偷把结婚证领了,这样就算侯若拙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谁曾想到,侯若拙竟然这么敏锐,竟然提前猜测到了。
“不用说了。”侯若拙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他苦笑一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侯婷婷抬起头来,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侯若拙垂下视线,轻声叹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是什么脾气我很清楚,你既然决定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也阻止不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没关系。”侯若拙打断她,“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觉得。”侯若拙微笑着说,“至少我比你幸运。”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侯婷婷咬住嘴唇。
侯若拙说完,径直越过她,朝医院外面走去。
侯婷婷呆呆地站在原处,良久之后,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祁同卫的电话:“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到医院去,不能陪你吃饭了。对不起……”
“没关系。”祁同卫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过来。”
“不行!”侯婷婷焦急地说,“我妈的身体状况一直不稳定,昨天晚上突然病倒了,我必须去看看她。”
“你妈生病了?”祁同卫惊讶地说,“严重吗?”
“挺严重的,送进抢救室了。”
“你先去医院吧。”祁同卫安慰道,“不然我放心不下。”
“你帮我跟阿姨说一声对不起。”侯婷婷歉疚地说,“今天不能跟你共进早餐了。”
“没关系。”祁同卫温柔地说,“你妈妈最重要,别的都不要紧。”
“谢谢你。”侯婷婷哽咽道,“谢谢你理解我……”
“应该的。”祁同卫微笑道,“我先挂了,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挂断电话后,侯婷婷匆匆跑向医院的停车场,开车赶往医院。
到达医院,她乘坐电梯到达五楼vip病房,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床头柜上摆着三幅氧气罩,旁边还放了各种仪器,病床上躺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侯婷婷走近床沿,轻声叫了一句:“妈妈……”
女人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侯婷婷。
侯婷婷立刻红了眼眶,说:“妈妈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女人费劲地说,“我没事……婷婷,你来啦……”
“嗯……”侯婷婷抹了抹眼泪,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护士,“医生怎么还没来?”
“马上就来了。”小护士安抚道,“您稍等片刻。”
“谢谢你。”侯婷婷又看了一眼母亲,问道,“妈,爸呢?”
女人咳嗽两声,说道:“他刚才来看过我了,被我撵出去了,说是太吵。你快去找他,别让他瞎捣乱。”
“哦……”侯婷婷答应了一声,又叮嘱道,“妈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就在隔壁。”
女人点点头。
侯婷婷转身离开病房。
她从口袋里拿出结婚证翻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自己觉得结婚证上的照片实在是丑爆了,但是祁同卫长相帅气,身材高挑,配合着他冷峻的面庞,倒是非常养眼。
不知为什么,侯婷婷总觉得结婚证上的那些照片像是p上去的一般。
她把结婚证塞回口袋里,继续坐电梯赶往侯若拙所在的科室。
她走到侯若拙办工桌前时,祁同卫正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进来了,便将报纸折叠起来收进抽屉里。
“祁先生,你在啊。”侯婷婷冲他笑了笑,“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嗯?”
“我想问,如果一个家庭因为某种原因分崩离析,最重要的是哪一个人的损失呢?”侯婷婷说。
祁同卫想了一会儿,说:“夫妻双方或者孩子。”
侯婷婷点点头,说:“那你觉得我和侯总裁应该算哪一方?”
祁同卫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夫妻之间无论有什么矛盾,最好不要影响到孩子,否则会对孩子造成极大伤害。当然,我不是说你和侯总裁之间存在什么矛盾,只是希望你们能够互相体谅彼此。”
侯婷婷点点头,又问:“如果是你和你的妻子,因为某种缘由闹了矛盾,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祁同卫摇摇头,“我和我的妻子之间没有矛盾。”
侯婷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释怀地笑笑:“也许是我想多了。那么,祁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一下,怎样做才能让家庭更加团结?”
“其实我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专家,可以帮助你提供参考意见。”祁同卫微笑着说,“你真的想听一听吗?”
侯婷婷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吧。”祁同卫说,“我带你去看一位老朋友。”
他们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实验室。侯婷婷环顾一周,看见整洁的试验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剂瓶。一名白胡子老者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上去六七十岁了,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正在记录什么东西。
祁同卫说:“这是我的老师,李博士。”
“您好。”侯婷婷礼貌地打招呼。
李博士抬起头,露出慈祥的表情:“婷婷来了?”
侯婷婷说:“李老师,冒昧登门,请多包涵。”
李博士摘掉眼镜,仔细地端详她半晌,欣赏道:“好漂亮的姑娘。”
祁同卫替侯婷婷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师李博士。”
“李伯父,你好。”侯婷婷再次礼貌地打招呼。
李博士点点头,说:“坐吧婷婷,别拘束,都是一家人嘛。”
祁同卫扶侯婷婷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问:“李老师,婷婷今天过来是想咨询一下关于家庭稳定和睦的问题……”
侯婷婷连忙打断他:“不用了,祁先生,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李博士笑了笑:“没关系,你尽管跟我聊。”
“谢谢李老师。”侯婷婷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和侯总裁的关系并不好,我也不愿意承担起‘维持家庭和睦’这个责任……”
李博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说:“唉……”
侯婷婷急忙问道:“李老师,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李博士说:“婷婷,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家庭。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放弃自己的孩子,抛弃自己的丈夫,甚至放弃自己的父母,还有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
侯婷婷愣住了。她突然感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蹿向全身,她不禁颤抖起来。
“可是,他们毕竟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啊。”侯婷婷喃喃道,“他们的错误,应该由法律来惩罚他们,而不是由我们的孩子背负。”
李博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不幸的家庭,还有很多悲惨的家庭,他们的命运被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让我们的孩子变得坚强、勇敢,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人生。”
侯婷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李博士笑了笑:“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吗?”
侯婷婷点点头。
李博士站起身,伸展一□子,活动筋骨,说:“你现在可以尝试一下了,婷婷。”
侯婷婷看了一眼祁同卫。
祁同卫说:“去吧婷婷,我陪着李老师。”
侯婷婷点点头,朝实验室深处走去。
“婷婷!”祁同卫叫住她,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联络我,或者找我的同事也行。”
“嗯。”侯婷婷接过名片,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独自来到实验室的最深处,看到一块玻璃墙后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侯婷婷走近玻璃窗前,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安静地闭着双眼,长眉浓密,鼻梁挺直,嘴唇微抿,脸色苍白。他像睡着了一般,却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威严与冷漠。他就像是一尊雕塑。
“侯宁!”她轻轻喊出这两个字。
病床上的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一具死尸。
侯婷婷慢慢走过去,抚摸着他冰冷僵硬的肌肤。他瘦削的胳膊,瘦削的腰腹,瘦削的腿,瘦削的胸膛,瘦削的脸颊,瘦削的轮廓……
她把头靠在病房上,静静凝视着他。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他抛弃她,又对她不闻不问?难道他不爱自己了吗?
不可否认,他确实曾对她有过一丝怜悯之情,但是那份怜悯早已消逝殆尽,所剩下的只是陌路人之间的淡泊。
侯婷婷想,如果换成她是他,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怀孕生子。这简直太荒谬了。他们离婚的时候,他才二十四岁,他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未来,他不需要用孩子的存在捆绑他的人生。
侯婷婷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一阵悲哀。他们离婚之后,彼此各奔东西,从来没有联络过,即使偶尔碰见,也是擦肩而过,没有留恋。如果没有孩子的羁绊,也许,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她轻轻抱住他的身体,把头贴在他宽阔温暖的胸口。
这时,她听到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紧接着传来低沉悦耳的磁性嗓音:“进来吧。”
她松开手,转过身,见是祁同卫,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你等久了吧。”
祁同卫摆摆手:“没关系,我刚刚来一会儿,你继续。”
“嗯。”侯婷婷收拾好桌子,重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听李老师说,你想跟侯总裁和好?”祁同卫问。
“是啊。”侯婷婷抬头看了看他,“你觉得呢?”
祁同卫摇摇头:“我觉得,侯总裁恐怕不会答应和好。”
“哦?”
“因为侯总裁是个固执的人,他的信条是,既然错过了,那就再也不要回头了。”
侯婷婷点点头。
祁同卫说:“你可能不知道,侯总裁在离婚之前,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我们都喜欢他,觉得他有魅力。可是离婚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侯婷婷叹息一声:“其实我也有点担心,万一他真的不肯原谅我的话……”
“不会的,他不是这么狠心的人。”祁同卫笃定道,“你要有耐心,婷婷。”
“谢谢你,祁同卫。”侯婷婷微笑道。
祁同卫挠挠头:“别跟我说谢谢了。”
侯婷婷笑了,又捧着杯子喝了几口咖啡,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祁同卫说:“记得啊。”
“那是我第一次去你们单位。”
祁同卫点点头:“是啊,当时你还在校门口哭呢。”
侯婷婷莞尔:“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我丈夫赶走的?”
“当然是因为这样啦。”
“那你当初为什么帮我?”
祁同卫笑了,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侯婷婷怔住,半晌,喃喃道:“我居然忘记了。”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忘记了,就连我们自己也不敢承认了。”祁同卫叹了一口气,“婷婷,我希望你能够勇敢一点,哪怕失败了,也比退缩来得强。”
侯婷婷咬着嘴唇:“我会努力做到的。”
“嗯,加油吧。”祁同卫握拳挥舞了一下,“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侯婷婷送他到电梯前。祁同卫临进去之前说:“明天是周末,要不要一起逛街?”
“算了吧。”侯婷婷歉疚地笑了笑,“我今晚还有工作。”
祁同卫耸耸肩:“那就下次再约喽!”
他转身进入电梯,侯婷婷站在楼道里,仰首看向天花板,感觉到心脏像撕裂一样疼痛。她知道,她并非没有尝试去努力过。然而现实告诉她,这条路行不通。
她想到了侯宁。
他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他们的爱情,也是最甜蜜最美妙的爱情。
然而,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侯婷婷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清楚。
他们的婚姻不仅仅建立在互惠共赢的基础上,更多的是依附与对方的权势。
这个世界,不缺乏聪明人。
侯婷婷深知自己的出身。在那种环境下长大,除了自卑以及虚荣之外,还有一颗敏锐的七窍玲珑心。所以,无论是侯宁,还是父母,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在她和父母吵架,决定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她甚至产生过一个念头,就算不能嫁给侯宁,也要远远地离开这座城堡,找一处安静的角落隐姓埋名。但是最终她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律规定,她没有权利逃离。她只能选择妥协。
直到离婚之后,她才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但这个时候已经太迟了。
侯宁用尽全力挽回这场婚姻,却仍旧无济于事。她甚至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但侯宁却拒绝接受。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请你离开,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想跟你有瓜葛。”侯宁说完这句话,就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侯婷婷站在原地,看着侯宁坐上车,驶入夜幕,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她从没有想过,这辈子,她还会和侯宁相遇。
这简直就像是上苍的安排,注定了他们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却在某些特殊的时刻,突然惊鸿一瞥。
侯婷婷苦涩地弯了弯唇角。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手指上戴着的戒指。那枚戒指是侯宁买给她的。
这个男人,曾经给予她许多温暖和体贴,令她迷恋,令她眷恋。
她甚至还想过,如果能够再见一面该有多好?
可惜这个愿望,似乎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侯婷婷叹了口气,把手放回兜里,转身往回走。
走到办证大厅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骚乱。她扭过脸去,看见祁同卫抱着一个女孩儿,正焦急地朝着这边跑来。那个女孩子很瘦弱,穿着病号服,额头上带着纱布,应该伤得挺严重。
祁同卫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喘息着说:“婷婷……”
侯婷婷愣了片刻,问:“她是……?”
“哦,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刚才在医院碰见了。她晕倒了,我扶她到大厅休息室等救护车,她醒了以后非要跟我来这里,我拦不住。”祁同卫紧张地说,“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晕倒了。”侯婷婷松了口气。
“谢谢你,婷婷。”
侯婷婷摇头:“没关系。”
“我先扶她到休息室躺一下,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祁同卫将怀里的女孩交给侯婷婷。
女孩子似乎昏睡着,一声不吭。
“我来背她吧。”侯婷婷蹲下来,示意祁同卫让开。
“不用麻烦你了。”
“真的没关系。”侯婷婷说,“我平时也喜欢锻炼。”
祁同卫拗不过她,便将女孩交到她手里,叮嘱道:“你慢点。”
侯婷婷稳稳托住她,一步一步地朝着休息室走去。
“谢谢。”祁同卫说。
“没关系。”侯婷婷淡淡地答道,“应该做的。”
祁同卫看着她的侧颜,不由得怔了怔神。
这时,一位白衣护士走到他们身后,喊了一声:“二零三床的家属吗?”
“在。”侯婷婷抬眼望过去。
“有位患者需要输液,你们谁是家属?”
祁同卫忙走上前:“我来。我来帮忙。”
“好。”护士递过来一瓶葡萄糖水,“吊针的药单在桌子右上角,你拿给他们。”
祁同卫连忙拿着药单走了过去。
侯婷婷抱着女孩,靠着墙壁等待。
这时,一群记者围了过来,纷纷举着麦克风,向祁同卫询问病情。
侯婷婷看了他们几眼,又看了看祁同卫。
祁同卫被他们团团包围,显得格外吃力。侯婷婷想了想,走过去帮助他。
“祁医生,您好,我是《娱乐周刊》的记者。请问,您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侯总裁的?”
“昨天晚上八点半。”
“请问,您和侯总裁之间存在着什么秘密?”
祁同卫皱眉说:“我和侯宁只是朋友,没有什么秘密。”
“可据报道,您是侯总裁最近才认识的。据说你们之前并不熟悉,这是真的吗?”
“这是当然的,我跟侯宁是高中同班同桌。”
“那您和侯总裁结婚之后,为什么不提供更加详细的信息呢?”
“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毕竟不是一路人。我的性格比较内敛沉默,不善言辞,而宁宁比较活泼开朗,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我们也从未对外透露过任何私人信息。这次我和宁宁结婚,也是出于两家长辈的决定,希望借此能增进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存在什么隐瞒的东西。”
“那么……您和侯总裁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呢?”
“因为……”祁同卫顿了顿,看着他们手上的摄影器材,笑容变得苦涩起来。
“因为我太穷了。”他缓缓吐出六个字,“穷到根本配不上宁宁。”
侯婷婷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失态,于是歉意地笑了笑,说:“抱歉,我失礼了。”
“没事。”侯婷婷说,“我理解你的感受。”
祁同卫深吸了口气,语速略微加快,说道:“我和宁宁的初恋是在高中时期。那时候,我是全校唯一一名保送的研究生,而她是普通高中毕业的普通大专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读书,她则热爱舞蹈,我们是青梅竹马。我们都是成绩优秀的尖子生,在我们看来,读书是无聊的,只能浪费时间。但我们却相互欣赏。后来我考入了美术专业,她选择了艺术类专业,两年以后我们就分别念了大专和中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戛然而止。再后来我参加工作,她也去读博士。直到前段时间,她告诉我,她已经申请退伍了。”
“所以你现在想追求她?”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我想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如果我知道会造成今天这种后果,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梦想,更不会抛弃她。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追求她!”
侯婷婷沉默了片刻,说:“既然你这么诚恳地忏悔了,那么我也替宁宁转达几句话给你。”
“愿闻其详。”
侯婷婷低下头,注视着怀中的女孩。
她穿着浅色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她的嘴唇上贴着胶带,像是被封印住一般。她的手脚被捆绑,动弹不得。
侯婷婷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我们家宁宁的脾气很倔。她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和她认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她的脾气。”
“嗯。”
侯婷婷抬眸看了祁同卫一眼,说:“如果你想让她回心转意,你必须做出一个巨大的牺牲。”
“什么牺牲?”祁同卫急切地问,“我愿意付出。”
侯婷婷把怀中的女孩交还给祁同卫,站了起来。
祁同卫接过女孩,看见侯婷婷朝门口走去。他立刻问:“婷婷,你要去哪儿?”
“回家休息。”
祁同卫看着侯婷婷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用棉花沾湿了纸巾擦拭她干涸的嘴唇。她仍旧毫无反应。
祁同卫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色。天刚蒙蒙亮,阳光照射下来,温暖明媚。他坐在床边陪着她。
这个早晨安静极了。只有窗外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祁同卫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迷糊中,他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听见一声轻柔的叫唤:“祁先生,醒醒吧。”
祁同卫睁开眼,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庞在眼前晃荡。
侯婷婷端着托盘,里面装满了食物。她将饭菜放在床头柜上,拿出一支体温计递给祁同卫。
“量一下体温吧。”侯婷婷柔声说,“我刚买了粥。”
祁同卫愣愣地接过体温计,测了一下,说:“37度7。烧得挺厉害啊。”
侯婷婷点点头,说:“你吃点东西吧。”
“哦。谢谢。”祁同卫说,“我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下来吃饭。”
“我帮你把餐具摆好。”侯婷婷说。
祁同卫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祁先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侯婷婷说,“你需要我的帮助。”
祁同卫犹豫了一下,最后妥协了。
侯婷婷走出卧室,将房门掩好,又走向电梯口,按下了楼层键。
电梯停在16楼,门打开了,走进来几个护工模样的人。他们看到她,惊讶道:“咦?你是侯医师吗?”
侯婷婷笑了笑,问:“你们认识我?”
护工点头,说:“你是我们院的红人。我当然认识你了。我昨晚就听说了,你救治的是位小姑娘,现在怎么样啦?”
“烧退了,不过可能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麻烦侯医师了。我们医院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希望您多担待。”
“没有的事。”侯婷婷谦逊地说,“我应该做的。”
“哎,真巧啊,我是李医生的徒弟,我姓刘。您叫我小刘或者刘阿姨就好了。”
“我叫侯婷婷。”
“原来您就是侯医师啊!”护工们纷纷夸赞起来,“怪不得这么年轻漂亮呢。”
“我们侯医师可厉害了!”另外一个护工说,“她才二十六岁,已经是博士后了!比李医师都厉害呢!”
“哇……”众护工感慨万千,“博士后诶!这是什么概念?我读硕士的时候连博士都不敢想呢。”
“那是!我们侯医师的医术可高超了,就算是癌症都能救活!”
“那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我们科室都这么传的!”
“侯医师是神医啊!我记得她还兼职妇产科医生呢!”
护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路跟随侯婷婷走进病房。
祁同卫已经洗完澡了,穿着宽松的t恤,正趴在桌上喝粥。
“早啊。”他含糊不清地招呼。
侯婷婷笑了笑,说:“早啊。”
祁同卫瞥了一眼女孩,问:“宁宁怎么样?烧退了吧?”
侯婷婷说:“退了一些。但还没醒过来。我刚才喂她喝了点粥,应该快醒了。”
“那就好。”祁同卫继续低头吃东西。
护工们在旁边叽叽喳喳,讨论着这对俊男美女之间的暧昧关系。
祁同卫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那不是在他第一次遇见侯婷婷的酒店套房吗?那次是因为她晕倒了。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侯婷婷:“侯医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侯婷婷摇头,笑眯眯地说,“我不认识别的男性患者。”
“我是男性。”祁同卫指着自己说。
侯婷婷微微一怔。
祁同卫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我是祁同卫。”
“抱歉。”侯婷婷尴尬地说,“我没注意。”
祁同卫也没再追究她是否认错人的问题。毕竟她和那个女孩长得很像。他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等他从浴室出来,看见侯婷婷已经收拾妥当,端详了他两眼,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该穿成什么样,才好见客人呢。”
祁同卫笑道:“怎么会呢?”
侯婷婷将托盘推给他:“趁热吃吧。”
祁同卫接过,说:“谢谢。”
侯婷婷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祁同卫吃饭。
祁同卫吃完东西,侯婷婷便收拾碗筷去厨房洗了。
她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液涂抹在纤纤玉手上。
“叮咚~”门铃响了。
“请稍等。”侯婷婷擦干净双手,走到猫眼处往外看了一眼,“您好。我是护工侯婷婷。您是?”
“祁同卫是住在这儿吗?”外面的人问。
“嗯,是。您找祁先生有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看见有个小朋友在门口玩滑梯,我想告诉他,滑梯可危险了。”
侯婷婷愣了片刻,问:“你说的是个男孩子?”
“对。”
“他……叫祁同卫?”
“嗯。”
“哦。”
“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您改天再来吧。”
“好吧。”门外的人挂掉了电话。
侯婷婷关闭门,靠着门缓缓蹲了下来。
她的手扶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脸颊贴在上面。她用力咬紧牙关,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明明她只把他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罢了,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这样!?
侯婷婷捂住脸颊,失声痛哭。她无法理解自己此刻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侯婷婷不愿意承认,她其实喜欢他,喜欢这个阳光健谈,乐于助人的男孩。但是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令她羞耻。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会爱上别人。更何况对方还是她曾经恨透了的人。
她一直在欺骗自己,说服自己:她不爱祁同卫。
所谓的爱情,根本就是虚妄的谎言。
现在她却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喜欢他,喜欢得几近疯狂。
可惜的是,他并不喜欢她。
他只把她当做一位温柔体贴的小姑娘。
侯婷婷在床边坐了半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侯建业正在办事。他的秘书接听了电话,告诉他侯婷婷要求和他视频。
侯建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打开电脑,调整摄像头,对准手机屏幕。
“爸!”
“哎!”侯建业看着电脑屏幕里的侯婷婷,激动得说不出话。他一直想念这个宝贝女儿。
“你瘦了好多啊,婷婷。”
侯婷婷吸了吸鼻子:“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呀?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工作嘛……”侯婷婷勉强笑了笑,“最近在帮妈妈打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挺累的。”
“那辛苦你啦。”
侯婷婷沉默着。
“婷婷,你怎么不说话呀?”侯建业纳闷地问,“你跟爸爸聊聊呗,我都想死你了。”
“我……”侯婷婷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爸,我结婚了。”
“啊?什么?”
“我结婚了。”
“婷婷,你说什么傻话呐?”侯建业皱眉道,“你不是一向不肯交男朋友的吗?”
“是啊。”侯婷婷说,“因为我怕耽误他。”
侯建业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就是比较固执,唉……”他拍了拍腿,“不过,既然结了婚,就应该好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不要随便惹事,不然对家庭影响不好。”
侯婷婷低下头,咬着下唇,没吭声。
“婷婷?”侯建业喊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怎么了?”侯建业问,“你们吵架了?”
侯婷婷抬头望向他,说:“没有,我们……挺好的。”
侯建业说:“你们俩,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能有什么矛盾?不过,婷婷,我劝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带着人回家了,毕竟……毕竟是女人的家。”
“我知道了。”侯婷婷答道。
“那你早点睡吧,注意照顾好自己。”侯建业嘱咐道,“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爸。”
侯婷婷挂断视频,长舒了一口气,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她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妆花了,眼睛红肿。
刚才那番话虽然说得顺畅,但是背后藏匿着她全部的心酸。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害怕被别人指责。
她知道自己很卑鄙,很阴暗,很不择手段。可是她真的很爱他。
她爱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即使他不爱她。
侯婷婷洗完脸,收拾了桌上的文件。她抱起一叠文件夹,走出办事处,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找到祁同卫的汽车。
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将文件夹塞进去。
祁同卫扭头看着她,疑惑地说:“怎么了?”
侯婷婷摇摇头,微微笑了一下:“我想送你回家。”
“哦。”祁同卫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两人坐进车内,汽车启动,沿着街道朝前驶去。
“你今天晚上加班吗?”侯婷婷问道。
“嗯,不过我会早点下班。”
“那好,我先送你回家。”
“谢谢。”祁同卫礼貌地点点头。
侯婷婷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个男孩真是谦逊又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其他富二代那样骄傲跋扈。难怪他会成功。
侯婷婷转移了视线,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象着如果他是属于自己的就好了。
祁同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侧脸问道:“你怎么了?”
“我……”侯婷婷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说来听听。”
“我……”侯婷婷垂下头,咬住下唇,迟疑着,欲言又止。
祁同卫见状,笑着摇摇头,说:“算了,还是不问了。”
“嗯。”侯婷婷感激地冲他露齿一笑,说,“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祁同卫无奈地笑了笑,“你是我爸的亲生女儿,叫我一句‘哥’是应该的。”
侯婷婷怔了怔,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温暖。她从小缺乏父母关怀,所以非常渴望亲情,而祁同卫的一句“哥”,让她觉得这份亲情弥足珍贵。
“祁哥……”侯婷婷忽然有些哽咽,“我……”
祁同卫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却仍是淡定自若地微笑着,说道:“婷婷,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
侯婷婷眨眨眼睛,把泪水逼退了回去,努力扬起一抹笑容,说:“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人。”
“哈,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祁同卫笑着摸了摸脑袋,“其实我也是,能遇见你真是缘分。”
侯婷婷笑眯眯地望着他。
她喜欢这种平静祥和的氛围,她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男人。如果这辈子能跟他在一起……
侯婷婷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同卫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侯婷婷说:“没什么。”
她想到了一首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侯婷婷想到这首诗,轻轻哼唱出来。她的嗓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像银铃般传入了祁同卫耳朵里。
祁同卫愣了片刻,笑着问道:“你怎么还会做诗啊?”
侯婷婷羞涩地笑了笑,说:“我……我读书的时候……很多人教过我。”
“哦。”祁同卫点点头,“你很聪明。”
“哪里,”侯婷婷说,“我最笨了,连高考都没考上呢。”
“那倒未必。”祁同卫笑着说,“我记得你之前参加过高考,考得很不错。”
侯婷婷笑着说:“那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
“运气也是一种智慧,对吧。”祁同卫说,“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行长助理。”
祁同卫惊讶地看着她,说:“真巧,我也在这家律师事务所上班。”
侯婷婷笑了笑:“真的?”
祁同卫点点头:“我是三级律师,我们的行长也是三级律师。我们俩是搭档。”
“你们在哪个办事处?”侯婷婷问。
祁同卫伸手往后排指了指,侯婷婷探身去瞧,看见一个熟悉的标志。
“那边就是我们的办事处了。”
侯婷婷看着窗外那栋亮着灯的大厦,笑着说:“这么巧啊!”
“可不是嘛!”祁同卫也笑了,“我刚搬过来,没想到竟然跟你在同一栋办事处。”
侯婷婷抬头看看那栋大厦,说:“真漂亮。”
祁同卫笑了笑:“等以后有时间了带你去我们行长的办事处参观参观。”
“好哇。”侯婷婷欣喜地答应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坐在旁边的行长好奇地插嘴问道。
“我在说我们同一栋大厦的事。”祁同卫笑着解释道。
“你是新来的吧?”行长打量着他,“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今天才调过来的。”祁同卫说,“以前在别的单位。”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一直觉得你眼生。”行长笑着说。
“对了,”侯婷婷问,“你是在哪个行业任职啊?”
“我在财务室。”
“财务室?”侯婷婷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财务室也挺好的,每天都可以收钱。”
行长说:“财务室虽然工作轻松,但也有点累。”
“我听说你们的薪酬比较低。”侯婷婷问,“为什么啊?”
“因为咱们行的福利特别差,”行长叹了口气,说,“除了每月两千块的基本工资,还包吃包住,但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住房的问题。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赚钱吗?”
侯婷婷摇了摇头。
行长说:“我们在这儿租房,一个月二百块钱,包吃包住。”
“还不算住宿费。”行长又叹了口气,“这样的条件还叫‘特殊’?”
“那,那……”侯婷婷支吾着问,“那……你们不怕亏本吗?”
行长笑道:“你以为我们不挣钱,就拿不到提成了?”
侯婷婷被他逗乐了。
行长继续说:“我们在这里上班的,都是靠自己本事吃饭。”
侯婷婷诧异道:“自己本事?”
“嗯,自己本事。”行长点点头,“我们这个行业的人,都需要一些技术和专业素养。”
祁同卫微笑着,默默喝着咖啡。
侯婷婷感兴趣地说:“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我们从不进行违法乱纪的交易,更不涉及非法集资。”行长严肃认真地说,“我们只是在各个领域,寻找合适的商机。”
“合适的商机?”
“对。我们可以在网站上推销产品,可以帮忙宣传电影,可以给广告商设置陷阱……”行长滔滔不绝地说道。
侯婷婷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听说网络上有很多卖盗版碟的,而且,你们还会向黑客提供盗版光盘和软件。”
行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我们没有那么做,我们也不屑于那么做。”
“是啊。”祁同卫淡淡地说,“你们不屑于那么做。”
侯婷婷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祁同卫一眼。
“你说得没错。”行长说,“我们的确是靠技术和专业素质吃饭的,我们不会走那些歪门邪道。”
“那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开一家像腾讯、阿里巴巴那样的科技巨头呢?”侯婷婷说。
行长苦笑起来:“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这样的小律师事务所,哪有那种本事?我们的盈利能力,恐怕远远比不上阿里巴巴,更比不上腾讯。”
“哦。”侯婷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然啦!”行长突然换了个话题,说,“如果我们真的有实力,早就开了。还会轮到现在?”
“哦!”侯婷婷恍然大悟。
祁同卫却笑着说:“行长你别忽悠侯警官,她是警察出身。”
“啊哈哈!”行长干笑着,摸了摸鼻子。
车停稳之后,行长带着几名同事先下了车。
祁同卫把行李箱放下,和侯婷婷走进大厦。
侯婷婷环顾四周,啧啧赞叹:“这楼真高啊!”
“当然了,”祁同卫说,“全a城最高的一栋。”
“这栋楼有多少层?”侯婷婷仰头望着。
“九十五层。”祁同卫伸手指了指,“我们刚才去的是顶楼。”
“好高呀。”侯婷婷说。
祁同卫抬头看了看,笑道:“这还是地势稍微平坦一点的结构,等到了山腰,就得爬梯子才能上去了。”
“真希望快点搬上来呀。”侯婷婷憧憬道,“那我肯定不愿意爬梯子了。”
祁同卫笑了笑,跟着她往电梯间走去。
“喂,你是做什么的?”侯婷婷问,“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你忘了,我刚来时你不是问过吗?”祁同卫说,“我是祁同卫。”
“哦……你是祁同卫!”侯婷婷睁大双眸,“那个……你是不是还在读研究生?”
祁同卫笑笑,说:“我现在毕业了。”
“哇塞!”侯婷婷激动极了,“你居然还在读书!”
“嗯,”祁同卫说,“我们系里最聪明的那个,我觉得他的智商比我爸还高。”
侯婷婷忍俊不禁:“那你岂不是……比他还笨?”
祁同卫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完全是笨,我就是没有那么多脑筋。”
“哎呀,你太谦虚了吧。”侯婷婷笑着打量他,“不过,我记得你当初好像没考上大专吧?”
“嗯,我是自费念的研究生。”
“自费?”
“我妈妈不同意我自费。”祁同卫说,“我就跟她闹,她就答应了。”
侯婷婷说:“你爸妈挺疼爱你的。”
祁同卫点了点头:“嗯,我妈特别宠我。”
“对了,祁同卫,我们刚来的时候,你还帮我们搬过东西,”侯婷婷说,“谢谢你。”
“嗨,这算什么。”祁同卫摆摆手,说,“我也帮助过其他同事啊。再说,我不是跟你们一块儿坐大巴吗?你还给我递纸巾,擦汗。”
“嘿嘿,”侯婷婷笑道,“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热心肠。”
两人边走边聊,乘电梯直达19层。
“侯警官!”
侯婷婷和祁同卫走出电梯,看见一群穿制服的警察,都围在一张办理入住的桌前。
桌前只站了一个人。她戴着口罩和墨镜,背对着众人,看上去十分神秘。
侯婷婷疑惑地皱眉。
她认识这个女孩,因为这个女孩的父亲曾经在她手底下工作。
“侯警官!”
“侯警官,请你帮我查一下房号。”
女孩一直低着头,侯婷婷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侯警官,请帮我查一下房号。”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哑,但是并不难听。
“侯警官,我需要登记信息,麻烦你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调很轻柔,但态度坚决。
“你要登记信息?”侯婷婷说,“我们的信息,你随便用。”
“谢谢。”她转过身,朝侯婷婷笑了笑,“你是叫侯婷婷吧?你的信息,我可以用。”
侯婷婷愣住了,盯着这个神秘的女孩,一时竟然失去反应。
“我……我不姓侯。”半晌,侯婷婷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找错人了。”
“抱歉,”女孩说,“你是祁同卫的朋友,我就想向你求证一些事情。”
“你问吧。”侯婷婷说。
“你是不是刑侦队的侯婷婷?”女孩问,“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三日,你是不是抓过一起凶杀案?”
侯婷婷一愣:“我……”
女孩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了一张漂亮的脸庞。
侯婷婷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陈洁雯?”
陈洁雯点了点头:“对。”
侯婷婷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僵硬,眼珠转了转,却仍未回神。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二〇〇八年,她在刑侦大队工作,抓捕过一起连环杀手案。
犯罪嫌疑人叫杨峰,是一家私立医院的保安,有暴力倾向。
陈洁雯的母亲就是死于这场凶杀案。
陈洁雯的父亲,在二〇〇九年五月被枪击身亡。
这桩案子在社会影响恶劣,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所以警方非常重视。
陈洁雯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她成功脱逃,警方依旧展开紧密追踪。
在一次偶然之下,陈洁雯与祁同卫相遇。陈洁雯把祁同卫带进自己的卧室,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给他看。
“这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合影。”陈洁雯说,“他们在法庭上互相握手致敬的照片。”
祁同卫翻了翻照片,发现照片上的中年男人,正是陈洁雯的父亲,陈志远。旁边的妇女则是他的妻子陈丽萍。
“这张照片,是他们离婚前的照片,”陈洁雯指着照片说,“当时法院判我妈妈净身出户,我爸爸也没有挽留她。我妈妈伤心欲绝,选择跳楼自杀。”
祁同卫看了看照片,说:“他们离婚是真的?”
陈洁雯点点头:“嗯,真的。”
“他们为什么离婚?”祁同卫问,“是因为财产纠纷?”
陈洁雯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误会。”祁同卫说,“我见过伯父,他是个儒雅温和的人,不会做出这样残酷无情的行径。”
陈洁雯苦涩地笑了笑:“可惜我爸妈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最清楚。我根本不懂,我该怎么告诉你真相。”
祁同卫叹了口气,拍了拍陈洁雯的肩膀:“节哀顺变。”
陈洁雯抬头,冲祁同卫微微一笑:“谢谢。”
祁同卫说:“那你打算报警吗?”
“我还没考虑好。”陈洁雯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抬起眼睛说,“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必须找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